到哥斯達黎加，我急于去泡個澡。原因有兩個：第一，剛剛游歷過的中美洲四國都不很發達，我又住在便宜旅館，幾乎從沒洗過像樣的熱水澡。旅館的淋浴設備一般都是那種在這幾個國家很流行的蓮蓬頭加熱裝置，依我看，就是在蓮蓬頭里加了個熱得快，功率呢，花20分鐘煮包方便面是夠了，要給淋浴供熱，的確捉襟見肘。多虧地處熱帶，水不熱也并不十分礙事。倒是關于它漏電，讓浴客情不自禁狂舞的傳聞讓我憂心忡忡。還好，我麻著爪子對付了一個月，真沒被電過，但是也洗夠了那溫吞吞的毛毛雨澡。

　　原因之二是，我在危地馬拉碰到一對瑞典夫婦，他們強力推薦哥斯達黎加的溫泉浴。那對夫婦沒事就到處亂轉，世界上跑了好些地方，他們又是從有著悠久泡澡歷史的北歐來的，因此，他們的話我焉有不信之理？我也是泡過些好澡的，國內四川的海螺溝、江西的明月山、日本的箱根、美國溫哥華島上的溫泉……泡得有點兒上癮。

海邊度假的哥斯達黎加人

漫步中美洲花園

　　在尼加拉瓜和哥斯達黎加之間的邊檢站，我獲得了對哥斯達黎加的第一印象，那暗示著它很像個泡澡的地方：很多人去。在這之前，我幾次過境，邊檢站都是冷冷清清，辦理通關的當地公民加外來客商少則十來人，多則二三十人。但是這里，有點像深圳的羅湖、皇崗口岸，列隊辦手續的人排出去上百米，人來車往，熱鬧喧騰。

　　人爭著要去的地方，都是財富集中的地方。財富集中的地方，洗澡才講究。

牧場農莊

　　入了境，變化一目了然。就像從美國經陸地邊界進入墨西哥一樣，自然景觀并無大不同，人文景觀卻有跳躍式的變化。首先人臉上的笑容多了，胖人也多了，愿意跟我這個老外打招呼的人也多了。海邊的度假區看得到在建的六七層高的樓房。習慣了中美洲四國簡陋小屋的我，突然看到“高層”建筑，像看到了摩天大廈一樣新鮮、吃驚。連動物長相都怪里怪氣：牛的角像從一只耳朵下面穿進去，從另一只耳朵下面穿出來的接力棒，就那么短短的、直直的，馬倒像奶牛一樣長著褐白相間的花斑。

　　中美洲本來就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哥斯達黎加似乎變本加厲，綠得更明亮耀眼，更生機蓬勃，路邊家家花開，遠山總是白云覆蓋。哥斯達黎加號稱“中美洲的花園”，完全不是亂吹。

觀賞火山“噴發”

　　到了瑞典夫婦建議我去的拉佛圖納——信不信由你，翻譯過來是財富的意思——路邊廣告牌密集：健行、獨木舟、自行車旅行、漂流、叢林穿越，琳瑯滿目，昭示此地的主要產業。奇怪的是，沒有招牌招呼客人泡澡。

　　到預訂的家庭旅館住下，帶衛浴的標間，窗戶正好結結實實框下叫阿雷納爾的火山那個圓錐體。這里免費上網，全天供應免費現煮的哥斯達黎加咖啡，10美元一天。等我安頓好，端著咖啡踱到旅館屋頂的露臺上，旅館前臺的小姑娘拿著一本冊子過來替旅行社兜售“一日游”，內容就有帶導游的火山游加溫泉浴。

火山肚子里流出的熱泉

　　澡是肯定要洗的。火山游？小姑娘指了指我剛從窗戶里看過的火山說，那座火山自1968年爆發以來，一直沒停過，即使消極怠工的時候，它也不停往外流熔巖，高興的時候，噴得像焰火。為了證明她沒夸張，還拿了一張明信片給我看：夜空下的火山頭上頂著朵火紅的禮花。

　　“它現在高興嗎？”

　　“不很高興，但是你總能看到點什么的。”

　　我喜歡她實話實說的態度。再說也不貴，一日游的價格和北京從地下抽熱水的“溫泉浴場”的門票差不多。

　　第二天下午，旅行社的車到旅館來接我，車上還有十幾個各國來的姑娘小伙兒。車子在火山腳下公路的盡頭把我們放下，我們悶著頭跟導游在叢林里走了不到一小時，就到了觀測地點，天也快黑了。看看周圍，我覺得很好笑：樹林中間是一片視野開闊的草地，草地中央立著個十多米高的玻璃纖維板做頂的棚子，沒有墻，棚子下面是五六排原木長凳、長桌，已經有一個團坐在那兒了，導游示意我們加入他們，等天黑。我們像等待祭祀活動開始的野蠻人，個個神情專注，一言不發，伸長脖子，使勁兒抬著頭盯著前面的神山看。

　　但不管我們多么虔誠，情況確實很不妙。大霧彌漫，火山的上半部完全看不見。大概老天為了徹底捉弄我們一下，天完全黑下來以后，還下起了大雨。霧更濃了，棚子里沒有燈，附近沒人煙，只有敲打棚頂的雨聲，叮咚響成一片。我猜大家都跟我一樣，奮力保持姿勢不變，盡量不眨眼地盯著想象中火山頂部的方向，但其實那里除了灰黑的霧氣，什么也看不見。

　　不知道盯了多長時間，我看到一個火球，飛濺著火星兒順著看不見的山坡往下滾。它一定非常明亮，光芒才可以穿過濃霧的封鎖。我知道沒眼花，因為旁邊還有不少人在驚呼。它像流星閃過，不到一秒鐘，演出就結束了。因為雨毫無停勢，我們的第一個節目就此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