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氣異常壓抑，到了學校傳來的還是噩耗，那個患心臟病的學生始終沒能堅強過來，去了天堂那端。

天空灰蒙蒙的，沉悶到了心底。人的死亡是世間最公平也是最殘忍的一件事，誰也沒有選擇和逃避的機會。逝世的學生僅上初中，還沒來得及感受青春便黯然消隕，實在讓人惋惜。

小女孩曾是我帶過的六年級學生，也是我畢業出來任教所帶的第一批學生。從來都是想著等學生們長大成人，而我也一把老骨頭時，跟他們小聚一起調戲往事的情景，突然出現這樣讓人痛心的情節，很多感受魚貫而出，密密麻麻成黑色。

小女孩初中讀到一半便輟學在家，由于家境貧困，中午時分跟隨家里人上山砍柴，也不知什么緣故，身子一向沒什么異常的她，居然暈倒了過去。這一倒下，就沒再醒過來。

昨天下午救護車從校門口呼嘯而過，寧靜的小村莊里這聲音顯得異常瘆人。六年級那一屆學生人數不多，她又是比較特殊的一個，所以對她的印象較為深刻。總的形容，是一位自卑內向的學生。

她外貌不算出眾，留著一頭齊肩短發，皮膚很黑，近乎臟的那種黑，一開口，總能露出兩顆潔白的大門牙。她的成績是班里的最后一名，加上平時沉默寡言，幾乎沒有學生愿意跟她交往，大多時候她都是獨來獨往，非常自卑。她就是這樣的一個除了善良你幾乎找不到其他閃光點的學生。

說來慚愧，在我接手這個班后，在她畢業之前，我自身感覺并沒有讓她改變多少。而一些微小的變化我當時居然也是視而不見。

在我印象中，她的第一次考試只有二十分左右。當時看到這樣的成績我呆了一下，“這小女孩平時上課也挺認真的，怎么就出了這成績。”原本打算找她訓話，后來其他老師拿這成績一看說，有進步啊。在那時我才知道她以前的情況。到了后來，她的成績居然穩步提升，有一次居然上到了四十分，要知道，在此之前，她的成績都是在十分之內。在這里說這些，對我和現在的情況而言，顯然有些沽名釣譽的嫌疑了。

畢業之前，成績上的這些進步，是我對她印象最深的改變了。平時我以對待其他學生那樣的態度對待她，沒有過多關懷，也沒有冷落，犯了錯誤還是會批評，有了進步也會公開表揚。當時我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這些對她而言是什么概念，會給她帶來哪些影響，給她帶去的是些什么，改變她哪些觀念。她還是那樣獨來獨往，話不多，平日盡自己的努力去學習。我一直沒有找她單獨談過話，現在想想，這么特殊的學生都沒有去跟她單獨溝通交流過，挺讓人自責的。

時間就那樣一晃一年過去了，沒有跟班里的任何一位同學合影他們便匆匆畢業散去，現在想想也挺遺憾的，畢竟是自己畢業出來帶的第一批學生。后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在畢業一個月后給我打來了一通電話，這也是那批學生的唯一一通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那頭聲音有些小，我還以為是電話出了問題，連續問了幾遍是誰之后，她才戰戰兢兢地說出了她的名字，當時別提我有多驚訝。整個談話她的呼吸都不太平穩，可見這小家伙是有多緊張。

后來想想，那樣的一個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給我打通這電話，我在想她當時是不是抖著手給我撥的號。她說她要上初中了，有點怕，怕自己學不會，也怕去到被人欺負。村里沒有初中，他們求學要到鎮里去，這也意味著要住宿，這樣一來，面對的就更多了。

然而我卻已經記不得當時自己對她說了什么話，隱約記得也就是一些鼓舞的話。我也記不清她當時的心情如何，有沒有因為我的開導而堅強一些。我只記得我一直說，她一直嗯，我完全沉浸在還有學生那么有心的喜悅中。后來她上了初中，去鎮里學校上課了，再后來可能是家庭原因，也可能是自身原因，她輟學了，一直到她逝世那一刻，我們便再也沒有交流過。

抱歉，也很慚愧，對自己的學生能記得的就這么可憐的一點。

雖然很久沒聯系，也沒有建立深厚的感情，但是舊事情一翻出來總會讓人有很多感慨，舊時光本來就是一個特別容易讓人心變得柔軟的東西，更何況在面對生離死別這樣的時刻，即使現實多殘酷，多讓人變得無情，畢竟是自己身邊曾走過的人，那種感覺太壓抑。

冬天本來已經讓人足夠傷感，如今這雪上加霜的消息讓人更加悲傷。我們身邊總有那么多人來來去去，我們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會永遠離開我們，我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刻會永遠離開他們。

燕過此處已留痕，愿你的靈魂得以安寧，今生的痛楚你已苦嘗，老師希望天的那邊你可溫暖。

李梁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