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月光鋪在草地上。我獨自一人，走在小區的花園里，微微的有些涼意，秋畢竟是漸漸濃了。之前認識一個電視臺的女孩，同住在一個小區，我們經常相約一起散步，可是每次我有空，她卻忙碌；她約我的時候，我又走不開……慢慢地，我發現散步其實是一件很隨心所欲、很放縱自我的事情，假如為了相約而放下手中的工作，彼此都會有些束縛和疲乏。猛然間，我覺得一個人散步其實挺好的。

和朋友一起散步，可能大多時間都在聊天，嘮嘮家常，說說八卦，談談遇見的人和事什么的，習以為常。一個人散步，眼前有鋪開的風景，思緒可以飛揚，會更加專注欣賞路上的景致。花圃里的龍船花不厭其煩地盛開，這樣的季節也沒有看見凋零的痕跡。想起一個閨蜜和我說過，龍船花也叫繡球花。乍一眼看過去還真像一個繡球，傘房狀的花序近球形、小花密密匝匝……這很容易引人遐想，似乎是哪個待字深閨的女子，在某個閃亮的日子，拋出手中的繡球，在單身男子哄搶的過程中，灑落一地繡球花的種子，于是芬芳滿園……

茉莉花也還在開，白色的茉莉似星星點綴清冷的夜。在我年少的時候，跳過一支舞《茉莉花》，我們沒有道具，就漫山遍野采擷山稔花，歌聲響起，我們舞落滿教室的稔花兒，舞動著童真，不知花落知多少。

輕巧地踩著記憶中的片片落花，不知不覺又走到假山旁，這里有人造的小溪，逼真得難以分辨。月色朦朧，我從秋走到夏。仿佛聽見蟲鳴鳥叫，蛙聲一片……故鄉的稻田，是徐志摩說的那種軟泥。我經常會來這里走走，吹吹風，聞聞花香。這個季節已經聽不見蛙鳴了，但是依然有流水的聲音，依然會有一種“小橋流水人家”的錯覺。人總是很奇怪，那么努力地奔出生長的小山村，卻又極力制造許多假山假河，模仿鄉村的樣子，制作出一種從未離開，還在那個僻靜的田園的假象……人類，到底是充滿眷戀的。

夜，安怡溫和，所有的安靜、純美、真實都飛奔而來。可以輕哼一段喜歡的歌，不會因五音不全顯得難為情，可以戴上耳塞去“喜馬拉雅”聽一段有聲書，可以構思一篇清新的小文，回家后寫在粉紅色的筆記本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不想，靜靜地走著也是好的，至少這是屬于自己的時光，走到哪里算哪里的時光，不被打擾的靜謐時光。平素里很少時光是完全屬于自己的，每天上班、下班，買菜、做飯……日常的瑣碎把時間填得滿滿當當，有太多需要去做的事情，需要去理解的人，甚至來不及反思一天的功過成敗，第二天又開始了。而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又是極其微妙的，有在意、有生氣、有傷心，甚至會有妒忌，會渴望逃離。

眼前是一汪蓮池，池旁邊有石米做的座椅，供路人小憩。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既可觀賞池中蓮花，又可以托腮靜思遐想。最喜歡“并蒂蓮”，小時候聽見“在地愿為連理枝”，就覺得十分美好，抑或是我對長久婚姻的一種渴望吧。此刻不由想起王勃的名句“牽花憐并蒂，折藕愛連絲”。并蒂蓮在唐代是祥瑞之兆，除寓意外觀賞價值也極高。池中還有在晉隋時期被公認為荷花中珍品的“品字蓮”。品字蓮也叫“千瓣蓮”，雄蕊和雌蕊都產生花瓣，讓花瓣數量達千枚以上。這千枚的花瓣，是雄和雌的盛放，讓人浮想聯翩。

夜露沾衣，我該回去了。家里的洗碗槽還有一堆碗碟等著我。生活就是這樣，“雅”和“俗”并蒂。因為不想走回頭路，便從小路的盡頭繞道回家。路的盡頭還是路，沒有障礙物，視野開闊。遠山含黛，在月色的投影下成了有點奇形怪狀的板塊，像一幅抽象派的畫卷……一個人散步挺好的，思緒可以天馬行空，突然想起了讀書，清清楚楚記得一位作家說過，一個人平平常常走在路上，就像散文；一個人忽然被推到水里，就成了小說；一個人給大地彈射到月亮里，那是詩歌；一個人被推到水里又被拉上來了，就是戲劇……這樣的評論說辭，比教科書更形象，更聲情并茂。

不管胡思亂想了些什么，夜終究是深了，整個花園就剩下我和這一地涼如水的月光，月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修長修長。世界此刻按下了靜音，我的心是柔軟的，軟成一闕最溫婉的宋詞。

燕 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