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個閑不住的小女人，平日里忙 完田里的活，還要搞點小買賣，都是自產 自銷，比如種點黑芝麻、小米、蒜青……閑 時拿到集市換點小錢，買點糖，做點糯米 甜點。做她的孩子就是這樣在甜蜜蜜里 成長。但母親最拿手的還是納鞋墊，下雨 天，她坐在小凳子里，可以忙乎一天，那 雙巧手被針刺花了，就纏了一層兩層的膠 布，還是不肯擱下納鞋墊的針子。其實納 的鞋墊根本穿不完，但她還是喜歡在雨天 里這樣忙碌。

納鞋墊可能算不上什么手藝，母親做姑 娘時看鄰居在納鞋墊，就跟著學起來，很簡 單。先確定好鞋墊的尺碼，從舊衣服舊褲 子剪出一些布，修剪成與鞋子一般大小的 模型，需要五層布，每層用米漿糊好，晾干， 就可以一針一針引線了，這么厚的布和米 漿，要在上面引線是需要足夠的韌力、耐性 和手勁，才能做出一雙雙穿起來舒舒服服的 鞋墊。

別看母親長得小巧，卻沒有重活難活難 倒她的。到了年末家里最不缺的可能就是 鞋墊了，大的小的鞋墊用繩子綁好放在柜子 里占了一個角落。

記得母親懷哥哥時，還像往常一樣干農 活，得閑時也會納鞋墊，說兩個大女兒的腳 會不斷地長，所以要納鞋墊未雨綢繆，真是 半刻都閑不住。哥哥剛生下來，奶奶高興壞 了。待接生婆幫哥哥洗澡時，才發現哥哥的 左腳長得畸形，腳背朝下，腳底上翻，奶奶愣 了很久才回過神了。從此愛嘮叨的奶奶開 始不斷對著母親數落，不該在懷哥哥時納鞋 墊，沖撞了六甲，害了孫子一輩子。壞事傳 千里，有關母親懷孕時因納鞋墊沖撞了六甲 的事情，傳遍了整個村莊。母親看著哥哥的 腳怯怯地也信了，打那以后母親不再納鞋墊 了，閑時，母親常常抱著哥哥發呆。

在哥哥兩歲的那一年冬天，母親看隔壁 和哥哥同一年出生的飛哥腳上穿著一雙冬 鞋，非常好看。母親就去問飛媽媽可以借給 哥哥試試嗎？飛媽媽很爽快，從飛哥腳上把 鞋脫下來給哥哥穿，穿好后，左腳看上去有 點別扭，可是哥哥卻能在地上走起路來，只 是鞋的外側著地，一顫一顫地走了十幾米， 這情景讓母親興奮了一宿。第二天母親去 街上買了同款鞋子給哥哥穿，哥哥穿起鞋來 回晃悠地走，但哥哥很棒，越走越穩，這可高 興壞了母親。母親堅持讓哥哥一直穿鞋，不 到半個月，哥哥的腳掌竟然慢慢糾正恢復過 來了，跟常人的一樣正常走路。愁了兩年的 母親，此刻滿臉淚花，把哥哥抱在懷里“嗚 嗚”哭了個痛快。

哥哥長大了，那雙小鞋，被母親放在她 的百寶箱里，依然保存著那磨破了的樣子。 哥哥的皮鞋一直墊著“母親牌”的鞋墊，走過 一程又一程平坦和崎嶇的路。

作者|朱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