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一過，雨水一到，春，輕 輕悄悄來了。走在鄉間的小路 上，兩旁的灌木叢處，總能見到 勒菜的身影。當然，也會看到三 兩個摘勒菜的婦人，戴著手套， 提著布袋，拿著小剪刀，全副武 裝摘著勒菜。我自己沒準備，沒 工具，看著勒菜吸足了早春的雨 水，鮮嫩得發亮，也無從下手。 哪敢伸手去摘？它渾身的小刺 可不是好惹的。

勒菜是野菜，渾身帶刺，味 道也不太好聞。用手拿過其中 一小片葉子，哪怕立刻用清水洗 手，手上仍有一股刺鼻的味。小 時候，在農村，即使家境很一般， 也不會把勒菜當蔬菜煮來吃。 可在城里，不知何時，陽江的酒 樓食肆已把它當作祛暑解熱的 蔬菜用。一次，幾位朋友小聚。 其中一位朋友說他自身濕氣重， 只要能找到有勒菜吃的地方，他 都點勒菜吃。他這樣說，也這樣 做。那天，他真點了一份上湯勒 菜。菜上來后，大家嘗了嘗，我 覺得那勒菜顯老，味道奇苦不 算，葉上的刺也硬，刺得人喉嚨 隱隱生痛。只吃一口，不敢再 試。再看那朋友，大口大口吃 著，吃完后，還喝了一碗菜湯，淺 黃淺黃的。待他吃完，我忍不住 問：這菜，你覺得老嗎？他說：是 不夠嫩，但老有老的好處，苦味 更足，藥效更佳。

呵呵，這是吃菜，還是吃藥？ 在鄰市恩平，這勒菜是當地 的一道名菜。我到過恩平兩次， 一次去參加筆會，一次是閑逛。 第二次去，嘗到了恩平的勒菜。 當時，剛到一小店坐下，問店主 人有什么好吃的，他立馬給我們 推介了勒菜鯽魚湯。那味道，鮮 中有甜，甜中帶甘，的確爽口。 只是，在陽江，很少有這種煮 法。除了上湯勒菜，陽江人更喜 歡用它做祛濕解熱的陽江小點 “狗脷仔”。

做“狗脷仔”不算繁瑣。早 春三月，勒菜長得最旺盛時，摘 下它鮮嫩的葉尖頂部，回家洗 凈，待鍋里的水煮沸，放進去， 煮上兩分鐘，撈上來，過冷水 后，葉子依然泛著青。放在砧 板上剁碎，把米粉放進盆中，加 點白糖、煮勒菜的水，連同剁好 的勒菜碎，一起搓成粉團。搓 好后，原先素白的粉團吸收了 水和葉碎的顏色，變得淺綠。 扯上一點，放在手心，輕搓成 圓，再拍扁，細細捏，三兩下子， 一條“狗舌”形狀的小點心就成 了。陽江人稱它為“ 狗脷仔” （我們把所有動物的舌頭都叫 脷），名副其實。

把做好的“狗脷仔”抹上點 香油，放進蒸籠，水開后約十分 鐘，已聞到勒菜的獨特香味，端 上桌，嘗一口，不粘牙，不油膩， 甘甜清香，軟中帶韌，吃了還想 吃。誰能想到，那么堅硬且不可 侵犯的小植物，弄著弄著，竟成 了一道柔軟的美味小點，老祖 宗的智慧可見一斑。我喜歡柔 軟的東西，太硬的物體總易傷 人。人也是這樣。見過一個女 人，長得還算漂亮，可平日總板 著臉，好像別人全欠著她錢。 他丈夫后來有了外遇，和她離 了婚，房產歸她。離婚后，每次 說起前夫，她總怒目圓瞪，咬牙 切齒，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才 解恨。別人想安慰她幾句，也 找不到插話的份。我無意袒護 他丈夫，但我對這女的，怎么也 欣賞不起來。勒菜的刺硬，是自 保。雖會傷人，自身倒相安無 事。人的個性太“硬”，不僅傷別 人，也傷自己，何苦？

作者|茹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