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一年的清明節能跟著家人到山上祭 奠故去的外婆，對于當初學業繁忙的我來說， 是一次難得的戶外體驗。

雨后的山路泥濘而濕滑，茂盛的雜草 張牙舞爪地侵占著狹窄的路。年長而有經 驗的長輩們拿著鐮刀和鏟子，一邊走山路， 一邊清除路障，還不時回頭提醒我們這些 鮮走山路的小輩注意腳下。而這艱辛的行 程，對于生活在城里的我來說，卻如郊游一 般有趣。

終于來到了外婆的墓碑前，長輩們熟練 而麻利地擺放祭品和香爐，嘴里念叨著吉祥 的話語。外婆在我出生前就已故去，站在墳 前，我對逝者并沒有記憶。只是依著長輩們 的習慣，拜上三炷香以示孝心，隨后我便悄悄 地躲開，一個人到周圍的山坡走走。

不遠處，一座陌生人的墓前，有一家人正 在祭拜。一對年老的夫婦，一個年輕的婦女， 婦女臂彎中還有一個似剛足月的嬰孩。他們 的祭拜方式并不同于其他人那般華奢，沒有 大魚大肉作祭品，也沒有張揚的鞭炮，只有簡 單的一束白花和一個香爐。出于好奇，我走 近了幾步。只見墓碑上放著一個黑白相框， 照片里是一個年輕的男子，看似不到三十歲， 臉龐清秀，身穿警服。墓碑上的姓名，由于距 離太遠而無法看清楚，但我依稀看到了“烈 士”二字。

原來，那座墳里住著一位犧牲的警察。 我心里禁不住一陣惋惜，他才那樣年輕！ 墓前的三人安靜得讓人壓抑。老夫 婦相顧無言，只是無聲地抽泣。萬事無不 盡，徒令存者傷……可憐的老人！你們的 孩子曾經那樣英勇無畏，可是，被稱為烈 士的榮耀，又怎能彌補那份白發人送黑發 人的哀痛？

“哇！”嬰兒的啼哭打破了沉重的寧靜。 年輕女人輕輕拍打懷里的孩子，眼睛卻依舊 看著照片中的亡人。悲傷，埋怨，無奈都毫不 掩飾地寫在了臉上。這位烈士，如果泉下有 知，你是否有愧于你年輕的妻子和失去父親 的孩子？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你是否寧愿只 當一個普通人？

也不知沉思了多久，回過神時，已恍若 隔世。來給烈士上墳的一家人已經離開，墳 前只留一束寂寞的白花和清冷的香爐。我 走了過去，輕撫那一座新建的墓碑。雖然我 與他素不相識，但此刻，內心卻沉重無比。 他的犧牲，或許正是為了另一位素不相識的 受難者。

我朝四周看了看，在一片草叢里找到了 一株黃色的野花，于是采了過來，輕輕放在他 的墓碑前。“這位烈士，請你安息，愿我這個陌 生人的聊表關心，也能予你一絲溫存。”我默 默說道。

此后兩年的清明，由于我在外地讀書， 都沒能回家鄉來為亡故的親人掃墓。但每 每清明節至，我總遺憾沒能再為那名烈士 獻上一株鮮花。再后來，外婆的墓遷至另 一個墓園，那位烈士的墳，便再沒有機會去 探望。

作者：冰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