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鄉下，家鄉的竹子很多，有毛 竹、南竹、厘竹、金竹、淡竹、泥竹……竹子與 我童年的生活息息相關，吃的、用的、花的都 離不開它。春天來了，竹筍是不花錢的菜肴， 鮮的、腌的、干的樣樣齊全。在那物質匱乏的 年代，清炒竹筍幾乎是家里的主菜，可以說我 是吃竹筍長大的。每到秋冬季節，我們就上 山砍竹子賣，價錢比木頭還高，生活費、學雜 費就由此而來。我們家里許多生活用品、農 具，除了吃飯的桌子、盛水的缸子，其他幾乎 都是用竹子做的。在童年的記憶里，我們就 是生活在竹子的世界里，它的價值等同于維 持生命的糧食，我深愛竹子，離不開竹子。

到了讀高中時，語文老師讓我對竹子有 了更高層次的認識，從“人可食無肉，不可居 無竹”“高軒公子良不俗，不種奇花種修竹。 奇花耀眼一時紅，修竹虛心萬年綠”的清淡高 雅、不圖虛榮的自然天性，到“在娘家綠葉婆 娑，到婆家骨瘦皮黃，莫提起，提起淚灑滿江 河”的無私奉獻精神，以及“風味既淡泊，顏色 不斌媚。孤生崖谷間，有此凌云氣”的清俊不 阿、高風亮節的品格形象，讓我對竹子更是神 往，對竹子產生了無限的遐想……

竹子是一首無字的詩，是一首奇妙的 歌。我喜歡看河邊的竹子，賞畫中的竹子， 想心中的竹子。十多年前裝修房子時，我用 一面墻壁的地方做了竹子的電視背景，讓我 隨時置身于湖光竹影中，以滿足我對竹子的 依戀。

除了竹子，還有一種我特別依戀 的植物：金桂。老家是山區，一年四 季都有花看，山上的林木，山下的果 樹，田間的野草，它們都趕集似的一 茬接一茬地開花，我生下來就能看到 漫山遍野的花，甚至對它們的美麗有 些熟視無睹，唯獨村子里的一棵大桂 樹，我是情有獨鐘的。它每年的八九 月開花，但是因為樹兒太高，枝葉太盛，而我 太小，揚起小頭怎么也看不見藏在葉間那小 小的花兒，那時桂花到底是什么樣的形狀我 都不知道。可是桂花什么時候開我是知道 的，因為我的鼻子好，可以聞香的。到深秋時 節，那真是“風吹青桂寒花落，香繞村子處處 聞”“桂樹花開，香飄十里”。桂香與稻香糅合 在一起，整個村子里彌漫著這獨特的味道，沁 人心脾，令人陶醉，那時候人與人之間都顯得 特別的和諧。

后來，我會讀些課外書，知道了“不是人 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 開”“遙知天上桂花孤，試問嫦娥更要無，月 宮幸有閑田地，何不中央種兩株”。原來桂 樹是在深不可測的月亮上種的，是嫦娥姑娘 愛的花，因此，我對高貴的桂樹又多了一份 敬畏之情。

現在家里的一株桂樹，跟我快二十年 了，雖然是盆栽，長不大，但在我的悉心照料 下，它還是保持它旺盛的生命力，每年按時 花開花落。在我眼中，茉莉香太濃，蘭花味 太淡，唯有桂花，清香四溢，余味繞梁，令人 心曠神怡。

如今，我有幸搬遷新居，小區的綠化竟然 以竹子作陪襯，在花園周邊種滿了一排排漂 亮的竹子，讓我欣喜若狂。那竹子就像綠衣 黃裙的窈窕淑女，正在風情萬種、儀態萬千地 迎來送往，讓人醉心蕩漾，讓人流連忘返。桂 花，更是小區花園的主打綠化樹，地面的、空 中的花園，都栽上了大大小小的月桂，此時花 正濃，未進花園，先聞桂香，好一幅色香俱全 的美景。

竹子，桂花，我摯愛的兩種植物，我夢寐 以求的綠色景觀，居然同時出現在我的生活 里，這是緣分嗎？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嗎？還 是孜孜追求的回報？

斜陽下，陽臺中，搖椅上，賞竹、聞桂、品 茗、聽樂、讀書……

陳惠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