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字”如其人，此話大概是取義于西 漢楊雄的名言：“書，心畫也！”楊雄是著名的 辭賦家，后人有“歇馬獨來尋故事，文章兩漢 愧楊雄”之說。查考起來，他的主要成就是 在文學方面而不是書法藝術。“字如其人”究 竟指的是不是書法呢？這還真的說不清。 如果從古人的用詞習慣去理解，極有可能 “字”指的就是文，或者說作文和寫字的優劣 與人品的高下都有著某種聯系。今人常拿 此話來評判書家與作品的必然聯系。意思 就是說什么樣的人寫什么樣的字。現代人 用科學方法去分析研究，認為書法為內心表 達的載體，從書法作品的用筆之法，作意取 態，體勢筋骨，可以略窺作者的情趣高下和 個性為人。此話不無道理，寫字如同作文作 詩。詩言志，詩也言意。作文也需先前醞釀 構思，起承轉合，論證說明無不融入作者的 思考和觀點，文亦如其人。故一個人的字 體，有書家的臨貼功法，領悟意會，氣韻法 度，神采筆意，無不是書隨其性，帶有濃重的 個人烙印。故唐代書法家柳公權有“用筆在 心，心正則筆正”之說，但這也大概指的是創 作時的全神貫注，并非說心術不正之人寫字 作文就歪了。

若要論及一個人的字與書者的人品修 行有必然關系，字好則人好，字差則人差，或 者說字的境界高，書者的人品就高，反之則 低，這實在有些牽強附會。歷代書法家中， 虞世南、禇逐良、顏真卿、柳公權無可指摘， 但蔡京、秦檜的書法是被公認寫得不賴的， 何之于被舉世唾棄為心術不正之人？

據說蔡京有一次曾與米芾專門討論書 法問題，蔡京問：“你覺得當今誰的書法最 好？”米芾毫不含糊地答道：“柳公權之后，當 屬你和蔡卞兩人。”又問及次屬是誰，米芾這 才答是自己。此話即便是米芾出于禮節有 過謙之詞，但也不可否認蔡氏兄弟的書法確 有過人之處，連米芾這種心傲氣高的人也打 從心底認可。但是若論人品，蔡京卻是個有 著“六賊之首”之稱的大壞人。他大肆搜刮 民脂民膏，霸占良田千頃，強改茶鹽稅，鑄當 十大錢等等，隨便都可羅列出十大罪狀來。 蔡京為相前后十七年，把北宋江山攪得一片 狼藉，民怨沸騰。由此可見，人品與藝術天 賦卻是大相徑庭，毫不搭界。

除此之外，還有學者依據“如其學，如 其才，如其志”的標準來解讀蘇東坡書法。 他們發現蘇東坡更像是一個性格懦弱、凡 事逆來順受之人的所學所為。而黃庭堅的 書法則像是一個心性飛揚、跌宕不羈的文 人所書，事實上呢？這兩位大家的書法風 格與各自的個人性格恰恰相反。由此可 知，書法藝術與人的個性品格、氣質為人并 無太多的必然聯系。“字如其人”只不過是 一種想當然的說法。我們不妨再看看近年 落馬的各級貪官中，有不少是書法界的佼 佼者，他們的書法作品被業界行家公認是 頗具造詣的好作品，但他們的貪腐手段卻 令人發指，有的簡直是作惡多端。為達目 的，卑劣行徑無所不用其極。這又當何解 釋？若是從一個人的字上面就能看出一個 人的品行優劣，《人民的名義》劇中紀委反 貪局不用去收集舉報材料和調查取證，陳 海、侯亮平只需叫丁義珍、祈同偉等當官的 寫幾個字出來辨認就知道有沒有貪腐行為， 該雙規還是該立案。而組織部門亦不用搞 民意測評和考察公示，填張表，看看字，就知 道該降職還是該提拔了。

陳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