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的一個晚上，我加班到十點鐘，錯過了下班的公交車，只好打摩的回家了。此時，天空開始下起了滴答滴答幾滴雨，我在停車點焦急地等待路過的摩托車，這條路很偏僻，平時都很少有摩托車經過，何況那么晚又那么冷。雨已經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就在我灰心喪氣時，一輛摩托車開了過來，我趕緊攔住他。我問到我所住的小區多少錢，他說八塊錢，聲音中帶點稚嫩，我知道他沒有多要錢所以沒有講價，因為平時坐車都要八塊錢，有的甚至要十塊錢。

雨越下越大，我撐起了傘，雨水還是掃到了我的臉上，開始有點后悔為什么不多等一會，找個有雨蓬的摩托車，心里有點埋怨摩托佬沒有裝個雨蓬了。他只穿了件雨衣沒有帶頭盔，當我斜著身想看清這個摩托佬的時候，我驚訝了:我看到他那稚嫩、清瘦、黝黑的臉上滿是雨水，他分明還是個孩子。

摩托車平穩地行駛著，沒有因為下雨而加速，很熟練地避過一個個積水坑。我把雨傘向前移了一點，他側著臉往后看了一眼，從他那凍得發紫的嘴唇用顫抖的聲音蹦出兩個字“謝謝”。

“你今年多大了？怎么就出來跑摩托車了呢？”我好奇地問。

他沉默了一會，還是開口說話了:“叔叔，我今年十五，過完年十六歲了。”

“你爸媽同意你開車賺錢？”我驚訝地問。

“我爸上個星期開摩托車被泥頭車撞了，現在還在醫院呢。”他的聲音明顯變了。

“嚴重嗎？有沒有生命危險？”我關切地問。

“右腿壓斷了，因為也是晚上，車牌看不清，司機開車跑了，現在還沒有找到人。”

我沉默了一下，看到他的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也許他覺得我是個可以傾訴的人吧，他繼續說:“我爸本來晚上也不用出來跑摩托車的，因為前年我們鄉鎮的中小學撤掉了，爸只能帶弟弟妹妹來縣城讀書，在縣城又沒有學位房，我爸把一輩子的積蓄拿出來交了首付，供了一套80平米的二手房，每個月要交3000多塊錢，所以父親晚上也出來拉客。我弟弟妹妹的成績特別好，每次考試都是全年級前幾名，我學習成績不好，今年夏天初中畢業了就不讀書了，幫我爸開摩托車賺錢。” “那你媽呢？”我又忍不住問。

“我媽精神不好，在兩年前走丟了，再也沒回來。”

聽到這里，我幾乎要哭了，是什么樣的家庭竟承受如此多的苦難，是什么樣的苦難竟落在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身上。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家當得實在是早了些。畢竟十五六歲的年齡還只是一個天真爛漫愛玩的孩子呀！我不知道怎么說才能安慰他，總覺得那時候嘴巴特別笨。只能把雨傘盡量向前遮住他滿是淚水的臉。

終于到了小區，我給了他十塊錢，說不用找了，他還是從胸口掏出兩元硬幣找給了我，說：“叔叔，說好的八塊錢，下次再坐我的車。”我手里拿著兩個濕濕的、滾燙的硬幣，好像有千金重，在雨中呆了好久，望著他瘦弱的背影在雨中消失，淚水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回家的熱情也瞬間熄滅了。之后一段時間也偶爾有坐摩托車，可是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作者：王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