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親戚喊我去吃酒席，說是喬遷之喜，搬進了新農村定居點。

親戚在廚房里來回忙碌，用著潔凈的自來水，燒著環保的天然氣。我對他說，新農村，新生活，你們真有福氣。親戚笑了，說道：“雖然沒有城市化，但感覺變化還是挺大的。不過有點懷舊，你看，以前是幾棵大樹掩映的村莊，現在是幾幢樓房圍住那幾棵大樹的小區；以前村口的那塊大石頭，現在是草坪上的景觀石。”遠逝的村莊，我們只有在記憶中回味它的古風遺韻……

村口的那塊大石頭，我是知道的。每次回鄉，沿著彎彎曲曲的村道，走得腳腿酸痛，但只要看見村口的石頭，就像紅軍走出了草地，勝利在望。這塊大石頭，沒有奇異的造型，碩大、敦實、光滑、平整，猶如鄉村質樸純厚的民風。這塊石頭據說是漲洪水時，從上游沖下來的，村民覺得其有用，便拉板車將它拖至村口處，可供人們歇息休憩，美其名曰“歇腳石”，好一個溫馨的名兒。

或許，鄉村可以說就是石頭上的鄉村。石磨、石夯、石槽、石凳、磨刀石、碎石路以及石頭壘起的院墻，這些或粗糙或平滑的石頭是架構起鄉村的骨骼，它們與莊稼、樹木、河流、牲畜一起都是樸素鄉野的生活元素。村口的那塊大石頭也不例外，只要它融入了鄉村，便被賦予美好的愿望，再冷冰冰的石頭也會觸摸到一種溫暖。

自從大石頭矗立村口，它便成了村莊的地標。迎親要在大石接，送客要在大石別；納涼要在石上歇，太陽要在石旁曬。空閑時，男人女人都愛往村口大石處聚聚，誰來得早就是誰的地盤。男人們往往是大大咧咧地朝石上一坐，翹起二郎腿，點支煙，吞云吐霧一番，三五成群天南海北一通神侃。女人們則一起閑聊，不過手上很少閑著，繡繡花、擇擇菜、織織毛衣、納納鞋底，有的眼睛還不時瞟一下村道，看見某個熟悉的影子會怦然心動，是牽掛，是愛戀……

大石頭是個舞臺，心有多遠，夢就有多大。中秋、春節，親人們站在大石頭上，急切盼望小路上出現游子們的身影，這時它是個“瞭望臺”；備耕時，農技人員站在大石頭旁，繪聲繪色地傳授農業科技知識，這時它是張“講課臺”；放學時，孩子們用粉筆在大石頭上涂鴉，充滿童趣，這時它是頁“圖畫紙”。鄉村是寂靜的，大石頭不會說話，它只是默默地矗立在村口，守望著希望的田野，任憑風吹、日曬、雨露……

透過親戚家新房的窗戶，那塊大石頭靜靜躺在草坪上，就像那些“進城的大石”一樣悠閑，只是這里邁出小區的門，外面依舊是廣袤的田野。突然明白，城市的綠化地帶弄幾塊“大石頭”，是成不了田園的城市。或許讓城里人向往“農家樂”的，正是那些充滿鄉土氣息且令人玩得忘乎所以的大石頭。

作者：廖華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