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建瑛

01

余局長最近感覺狀態異常，蹲馬桶起來時手腳發麻，不是腦一片空白，就是眼前一片黑。昨天自駕回家，滴酒未沾竟撞上小區的梧桐樹，等他醒來已經躺在縣人民醫院。

“在這關鍵時刻，怎可節外生枝呢？”局長夫人一臉茫然與不安。

經檢查，余局長原來的“三高”，現今多了一高——“尿酸高”，而且有兩項嚴重超標。醫生建議住院觀察一個星期。一個星期？豈不要變天了？要知道，這幾天時間貴如金，若不好好把握，五年一屆續職的希望將成泡影。這該死的病，遲不來早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他不到五十，精力足，干勁大，想再發揮五年，到時來個“光榮退”，那才叫真理想。

他準備私自出院，再籌備十萬八萬，找關系，一定要把事情辦妥。他知道，錯過了這村，別想有下一店。

02

入夜，他接到一個電話，他的上級領導，叫他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放一放，身體要緊，別想那么多，有小司機暫時“頂一頂”。親切話語聽了讓他暖心，他禁不住說出一串感激的話，病似乎一下子好多了，但很快心里又沉悶起來。其實，他知道人選在設定，自己出局的可能性較大，最近會上領導的一些有意無意的提示，都潛著弦外之音。沒想到人選竟是跟隨他只有兩三年的“小司機”。

白泉，三十歲，文秘專業，本科學歷，任職過鎮文化站長。一個文化站長，做局長司機，真是大材小用了，他曾這樣想。第一次飯局上，他還鄭重向同僚介紹，私下又真誠地對他說：“委屈你了，好好跟我干，不會虧待你的。”他們私下交情不錯，他一直很信任“小司機”，有飯局酒局必叫上，辦大事小事必同行。“小司機”說話辦事沉穩得體，有他當年的影子。

說起當年的他，容易嗎？出身貧苦家庭，靠勤奮耕讀考上同齡人羨慕的惠州師范學院，國家直接分配，工作勤懇務實，從中小學校長、教辦主任、鎮長、書記、局長一路走來，一路風雨一路歌。為了拉人脈，酒成了兄弟。記不清陪了多少酒局飯局，陪出現在這么個“三高四高”來。總以為仕途求官才是光宗耀祖，才叫實現理想，別人眼中的官運亨通、威風八面，誰知道官道難難于上青天！想再要一個奮斗五年就這么難？！究竟為誰辛苦為誰甜？

他此時的心情像籮索打結。

03

他失眠了，覺得渾身酸軟痛，頭痛欲裂，手腳抽筋。半夜，呼吸困難，血壓的數據在不斷跳躍上升，出現間歇昏厥，情況十分緊急。他妻子急忙按急救鈴，護士醫生都趕過來了，建議他們立即轉省醫，越快越好，說病情變得太快，在他們的意料之外。父母親在睡夢中趕來，看到罩著氧氣緊閉雙眼的兒子，不知所措，母親老淚縱橫說犯了什么煞，父親很快冷靜下來，他想起十天前，兒子問他能否拿出十萬，說有急用。父親問什么事這么急，他只說可能工作有變動。父親說什么事都別勉強，一切順其自然，求心安理得。他又想起老家村主任換屆選舉用不正當手段拉票出事的事，他一下子似乎明白了，握緊兒子的手，鏗鏘有力地說：“兒子，身體要緊，等你病好了，回老家看看咱家的那片茶山，荒了這么多年，重新管理一下，不計收成多少，目的鍛煉身體，其他的，咱不稀罕！你這次一定要信老爸，挺著！”

再多的朋友，最好的友情，最多體現在飯桌的酒杯里，唯有平實的父母在最需要的時刻給予堅強力量，才有這份實在的懂得，永遠支撐著兒子的天。他眼角溢出一行酸澀的淚……

04

他聽從了父親的話，卸官以后，每到節假日攜妻帶兒回幾十里外的鄉村老家與父母一起進山開茶帶，種茶，山腳下挖魚塘，塘邊種瓜果。他管國土、水利、農林業十幾年，就是沒管過自家的農林，他體會到了脫去皮鞋甩開膀子干是多么自在，像林間的鳥兒，像歡溪的野鴨。

一年后的一次復檢中，報告單上赫然寫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