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賢中

湘南農村多蛇，男人們多會捉蛇，他們捉蛇大多是換點酒錢，屬于隨遇而安的那種。在夏天的午后，經常會聽到老人、女人或孩子們驚悚的尖叫從某個田間地頭傳來：“有蛇啊！”聽到呼喊的男人們就跑到屋外，問：“啥蛇？多大？”呼喊的人比劃著，如是不值錢的土皮蛇或是極毒的四十八節，男人們則放之任之；如果是能賣錢的過山風、草魚蛇、臭皮蛇，男人們則馬上返回屋里全副武裝，穿長衣長褲，戴草帽、手套，再持一把鋤頭直奔目的地。他們捉蛇基本是先用鋤頭按住蛇的身子，不讓它逃逸，然后再找其他人幫忙，借助外物一步一步地按住蛇的頭部，最后才把蛇抓在手中。

捉蛇人中，最厲害的當屬元爺。元爺年幼時，其父在捉蛇時被蛇咬死，他就立下誓言要學一手捉蛇絕技為父報仇。后來訪得名師，名師卻說：“你為復仇而來，捉蛇之術不可傳你！蛇咬你父，必有其因。你若學了捉蛇之術，蛇必遭殃。”元爺連忙起誓，表示絕不濫殺無辜。名師掐指一算，又道：“你若學了此技，他日必死于蛇口。”元爺不信，非要拜師，名師方才收下元爺。

藝成之后，師父叮囑元爺：“要想保終身平安，需牢記幾大禁忌。”師父告訴元爺，一是不可濫殺無辜，捉蛇最多換點煙酒錢即可；二是不得吃龜、鱉、魚、蛇之物；三是不得為任何人醫治蛇傷。元爺一一應承了下來。

藝成歸來，元爺和其他人倒沒啥兩樣，一樣種田種地，一樣打臨工度日，偶爾上山捉條蛇換點煙酒錢。元爺不怕蛇，上山捉蛇，從未失手，全靠從師父那里學來的絕技。他會定身咒，蛇看到他，乖乖地不敢動彈，仿佛被點了穴道任元爺捏拿。除了定身咒，元爺還會藏身術、捉蛇法、盤蛇咒、隔山封血、治蛇藥方，因此被大家稱為“蛇王”。

瀟灑的日子過了數年，元爺成了家，有了娃，開支漸大，雖偶爾捉蛇賣錢應急，但還是捉襟見肘。這日，元爺上街賣蛇，收蛇郎道：“如今城里興吃蛇，你有一手好絕學，何不多捉蛇，一來改善家人生活，二來也可讓手藝大放異彩。”元爺只管搖頭，不為所動。

收蛇郎見狀，也不惱，只是給了元爺高價，元爺心生感激。后來，收蛇郎又多次給了高價。元爺覺得收蛇郎為人地道，一來二去，也就混熟了。混熟之后，收蛇郎帶元爺玩賭博、喝好酒、抽名煙、逛紅燈區。紙醉金迷的生活上了癮后，收蛇郎卻不再請元爺去吃喝玩樂了。他說：“你要是肯捉蛇，比這好十倍的生活也是應有盡有呀。”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元爺忘記了自己的誓言。城里人有錢，買補品的人也多了，蛇肉可食，賣到酒樓；蛇膽可入藥，賣給藥商。元爺捉來的野生名貴蛇價值又高，味道又鮮美，簡直一天一個價。元爺看到賣一次蛇可以換取大把大把的票子，他開始頻頻進入山中，每次都是滿載而歸。夜深人靜之時，元爺偶爾也會想起師父的告誡，卻又心存僥幸安慰自己，蛇傷我父，不共戴天，我為父報仇，情有可原。

元爺買了摩托車，元爺買了小車，元爺建起了小別墅，元爺成了村里最有錢的人。元爺開始和高官富翁們出入高檔場所，也開始吃蛇、龜、魚。元爺瞞著妻兒，還有了小三。在元爺眼里，小三有羞花閉月之貌，沉魚落雁之容，讓他直呼前幾十年白活了。小三知元爺是靠捉蛇賺了大錢，心生好奇，想看元爺如何捉蛇。元爺禁不住小三軟磨硬泡，于是帶著小三進了山。然而才一入山，小三就被五步蛇咬了，“五步蛇，五步倒。”元爺驚出了一身冷汗，看著小三梨花帶雨的面龐，元爺一急，忘記了戒。先是隔山封血，念動咒語為小三止住了血，然后又是吸毒，最后采來草藥，放在嘴里嚼碎成糊狀，敷在蛇咬傷處。小三得救了，元爺卻破了戒，壞了功法。

這天晚上，元爺和一群朋友喝完酒回來，他把車開進了院子，下了車，陡然間看到一條原矛頭蝮正對自己虎視眈眈。元爺酒醒了一大半，連忙念定身咒，卻是無效。元爺急了，用了盤蛇咒還是不管用，元爺用了藏身術，希望蛇看不見自己，然而，這些功法一一失效。原矛頭蝮一竄而起，在元爺的脖子上若有若無地吻了一下。

元爺的妻子聽到院子里有車響，卻遲遲不見元爺回屋，出來一看，元爺已經倒在地上，一探鼻息，竟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