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衛

聽妻子說，岳父壯年時就有生意頭腦，一直在老家小鎮里鼓搗商品。他夏季賣瓜，冬季倒木炭，而一年里大多數日子拖著板車沿街叫賣干貨，如大蒜頭、朝天椒、胡椒粉、辣醬、棗子、黑白木耳等。小鎮上有錢人家不多，購量有限。有時守一天，也只能賺點毛角票。為省錢，他從不坐長途車，拖著板車走十幾里的山路回家。實在太晚了，就在鎮上親戚家投宿，或在有大通鋪的便宜小旅館湊合一宿。直到賺足了一定的生活費后，他才拖車回家交給岳母。岳母不僅要照看幾個小孩子，還要種家里那幾畝薄地。其中的艱辛難以想象。

在妻子的童年記憶里，那只碩大草綠色的“軍用包”跟岳父如影相隨。背帶做得很結實，能承載很大的重量。細心的岳母在包里安了幾個夾層。最里層裝“本錢”，有扣帶。另外幾個兜兜分放幾天的干糧和咸菜、玻璃水杯、飯碗、毛巾和換洗的衣物等。出門時包里總是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岳母把挎包小心翼翼地套在板車把手上。岳父裝滿貨物，幾個孩子一直把他送到村口。岳母目送的眼光里充滿柔情。那時沒有電話，岳父啥時回家全憑直覺。

有年春節前，一連好多天雨夾著雪。村口那條土路變得坑坑洼洼，泥濘不堪。岳母不停地朝村口張望，嘆氣道：“你們的爹在外掙錢有多難啊！只要他沒病沒災地回家就好。”

次日，仿佛老天有感應。漫天飛舞的雪花里，有一個拖著板車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村口。那不是岳父嗎？小孩子歡呼雀躍，興奮不已，沖進雪霧里。大小齊動手，前拉后推，把板車弄回來。所幸，車上只剩下一小半貨物。大風吹過，塑料蓋布被掀起，大家趕緊把東西搬進屋。盡管褲管上還沾著雪水，岳父急不可待地把包了幾層的“軍用包”擺在桌子上。

岳父換了身干爽的衣物，坐在暖和的炕上，喝著冒著熱氣的姜湯，吧唧吧唧吸著旱煙袋，十分愜意地觀看孩子們分享著他的“戰利品”。

岳母每掏一樣，就引得孩子們一陣呼叫。有城里娃愛吃的泡泡糖，也有山村里難得一見的寶珠筆、漂亮塑料封面的練習簿、發卡、蝴蝶結，甚至還有一個小電子游戲器。稀罕東西讓人目不暇接。最后，岳母掏出他這次出行發的“大財”，零零碎碎的錢加起來，竟然有一千多塊。岳母興奮地叨叨，他爹，我們能過個豐年。趕集買些魚肉和新布料，娃兒們饞得不行，也想換身新衣。還有，娃兒們開年的學費也夠啦！

岳父這才娓娓道來，他的經商思維變了，過年前把東西拖到縣城更好賣。雖然要多走些路，但這趟絕對值。縣城的人購買力強，趕上春節出手更大方。趁空閑，他還幫人拉貨賺了點苦力錢。以后孩子們考進縣城的中學，就在那兒做生意，照顧他們考進省城的大學。

那只“軍用包”伴隨著岳父走過了多年的艱辛歲月，破了補，背帶換過三次，包面用得成了雜色。岳父用它裝滿著辛勤、希望和親情，也撐起了一個家。摩挲著它，岳父總是濁淚橫流，感嘆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