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茈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鶯兒在18歲生日那天悄悄地收藏了這句話，然后開始等這么一個人，一份踏實的愛。

同學城對她說，“我就是那個人。”于是，他們戀愛了。鶯兒的母親知道后反對，“他是富二代，我們農村的孩子去到他們家里只會吃苦。”鶯兒不聽勸，“他對我很好的，家底殷實有什么錯？”母親只好沉默。

他們的感情慢慢溫熱，大學畢業后城帶她回家見父母。城的母親說，“農村的孩子好啊，能吃苦。今天我們就吃‘釀苦瓜’。”鶯兒突然就慌了，她從小就不吃苦瓜，受不了那苦澀的滋味，每次吃都反胃，但是不敢言語。

吃飯時，城的母親給鶯兒夾了很多塊“釀苦瓜”，微笑著對她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鶯兒只好勉為其難，吞藥一般將苦瓜吞進肚子里。可是不一會就到衛生間吐了起來。回到餐桌前的鶯兒一臉尷尬。城硬著頭皮說：“其實鶯兒不吃苦瓜的。”“沒事。”城的母親冷淡地說。

這以后，鶯兒和城之間的感情突然冷卻了。城打電話說：“我們分手吧。我媽說農村的孩子都不吃苦瓜，肯定不能吃苦，她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我可以改的，我從今天開始練習吃苦瓜，好不好？”鶯兒央求說。那邊掛了電話。

從此，鶯兒每天都練習吃“釀苦瓜”，吃一次吐一次哭一次。她恨“釀苦瓜”，也恨城。

三年后，鶯兒遇見了個很單純的男生，叫海。他的關心簡簡單單，他的愛情細水長流。偶爾聊聊天，看看電影，吃個飯，散散步。每次在外面吃飯，他總是將一次性筷子的木屑細心地劃掉，再交給她。他是連她可能受到的一丁點傷害也是不愿意的。海從來不會說很多甜言蜜語哄她開心，可是她總是很開心。

海第一次帶鶯兒回家時，他父母笑得合不攏嘴。廚房里，鶯兒幫忙擇菜，海的母親切菜。

“鶯兒，什么時候請你父母過來吃飯，商量看看什么時候把婚事辦了吧。”

“阿姨，我是農民的女兒，有關系嗎？”

“傻孩子，我們家以前也是在農村啊。”

“還有，我不吃苦瓜。”

“這孩子，怎么這么實誠。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不愛吃就不吃啊。”

“他們說不吃苦瓜的人不能吃苦……”

海的母親忍不住笑了，一臉慈愛地看著這個傻姑娘。

年底，鶯兒和海結婚了，一年后，生了個小女孩。婆婆給鶯兒做了一道“釀苦瓜”，鶯兒面露難色。婆婆說，“你試試，不苦的。”鶯兒夾了一塊，小心翼翼地吃著，發現真的不苦，接著又吃了第二塊。婆婆說：“我剛剛學的，苦瓜灼水后再釀肉餡就不苦了，以后你想吃的話，我再給你做。”

“謝謝媽。”說完這幾個字，鶯兒低頭哭了。

“這孩子，怎么老是這么傻。”婆婆笑，依舊是一臉慈愛。

很多很多年過去了，她和丈夫風風雨雨走過了許多路，日子簡單而幸福。

女兒初二開學那天，鶯兒在報名處遇見了城。她一下子發覺他變了，才40多歲，兩鬢已經開始斑白。

“鶯兒，你一點都沒有變，反而更加優雅了。”

“老了，你好嗎？”

“還好。你呢？”

“也好。她好嗎？”

“我和她離婚了，這些年我在外面打拼，她整天不著家，天天打麻將，對孩子不聞不問，鬧了幾年就分了，我一直很后悔，當初……”城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吃‘釀苦瓜’嗎？”

“吃……”城說不下去了，眼淚簌簌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