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雄鷹

第十九章 雪壓殘枝（三）

謝開花的返穗（穗，廣州 的代稱），如同謝開花的離穗 一樣，同事以及姐妹們都表現 出極大的熱情。因為謝開花 的性格直爽、開朗、大方，開得 起玩笑，玩得起嬉鬧，與人相 處隨和，人緣融洽，處事分寸 有度，恰到好處，大家都很喜 歡她，喜歡與她交朋友，喜歡 與她說知心話，尤其是她長得 漂亮、好看，人們就更喜歡她， 與她在一起，總有一種使自己 的風景美化起來、亮麗起來、 鎂光燈閃爍起來、自己的精神 爽朗起來、倍增起來的感覺。 所以，當她一回到單位，大家 就圍著她問長問短，噓寒問 暖，問她新婚的感覺怎么樣 啦，做新娘的滋味甜不甜蜜 呀，老公帥不帥啦，對她好不 好呀，體貼不體貼呀，等等，問 了又問，就像鍋上炒的豆子， 蹦蹦跳跳，嗶嗶啵啵，一刻也 停不下來。當然，那些調皮的 家伙，也不會放過一絲一毫的 機會，唯恐天下不亂，唯恐天 下不狂，趁機造次，趁機起哄， 趁機使壞點子，說話放肆，調 笑放肆，打鬧放肆，想著法子， 變著法子，把氛圍調得熱鬧起 來，活躍起來，風趣起來，燃燒 起來，瘋狂起來，騷亂起來，只 要不出軌，只要不過界，放得 越開越好，鬧得越瘋狂越過 癮。于是，有人覺得謝開花的 臉色有點不好，不像婚禮前那 般紅潤了，而且精神疲憊，哈 欠連連，好像沒有睡足的樣 子，就故意挑逗說：

“喂喂，我們的新娘子怎 這般疲勞呀？莫非‘工作’過 量，疲勞過度？”

謝開花強作鎮靜，陪著笑 臉，刻意不讓人發現她新婚蜜 月的不快之意。她雖然心里 凄苦，但臉上還是笑得像一朵 花一樣好看地說：

“哪里，哪里，盡胡說一些 什么呀？”

謝開花越不招，始作俑者 越是不放過：

“還不老實，看你那是什 么臉色呀，像青菜一樣！”

謝開花狡辯著：

“臉色挺好呀，精神也不 錯呀！”

“喲，死雞撐硬頸呀？”

“沒有的事，你們必定是 錯覺了！”

“臉色紅跟青我們都分不 清？我們就那么弱智？”

“不，不，我沒那個意思！ 自我一調進這個單位工作，我 就知道，我們的兄弟姐妹個個 都是高‘Q’,我佩服極了，怎敢 小看大家？”

“那你為何臉色鐵青，精 神恍惚？”

“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 建議大家不要靠我太前，免得 傳染了。僅此，我即安民告 示，誰若擅自闖入‘病區’，后 果自負！”

“喲，真的呀？”

“還有假？”

“ 那 好 ，我 們 就 相 信 你 了！順便給你個溫馨提示：注 意身體，保持健康；生活有度， 節制洞房！”

“又來了，煩不煩吶？”

“煩？不煩了，想煩都難 啊，當我們沒事做呀？我們也 該做事了，好好休息，真的不煩 你了，改日再見，送你個飛吻！”

“飛吻！”

“飛吻！”

……

終于，這幫打鬧慣了的家 伙打鬧夠了，起哄夠了，而且 套不出謝開花的丁點秘密，興 致才慢慢冷卻下來，終于，一 時掀起的浪花，升到一定的高 度之后，不得不失去了沖力， 無可奈何地重又跌落下來，重 重地摔在湖上，沒有了風的狂 呼席卷，失去了風的助紂為 虐，慢慢地就恢復了平靜……

這時，夜幕降臨了。

星稀月朗，月朗星稀。

銀河那么浩渺，星星那么 孤獨。

星輝那么暗淡，心事那么 飄零。

月亮呢？月亮的光雖然 富于亮色，可以照見人的窗 靈，但畢竟無法與太陽倫比。 于是，夜，終始沒能讓謝開花 激動起來，陽光起來。本來， “寧靜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 思念”，夜晚的每一個角落，都 充滿著詩，都充滿著詩情畫 意，都可以流出詩情，都可以 流出畫意，都可以創作出詩， 都可以造就出詩人，也造就了 不少讓人激動不已的詩詞曲 賦，可是，今夜在謝開花的心 靈世界中，卻找不到詩，讀不 到詞，詩詞都死亡了，詩詞的 軀殼，乃至靈魂，都在閻王爺 的生死簿上打上了印記。于 是，謝開花萬念俱灰，她慢慢 地靜下心來，過濾著這段時間 以來所發生的事，一樁樁，一 件件，一幕幕，重疊著涌上心 頭。這時，她感覺到，自己好 像真的是病了，精神恍惚、頭 重腳輕、渾身無力、周身的骨 頭都像散了架似的，一點力氣 也沒有。她想重新收拾一下 自己的房間，房間卻沒有令她 可以重新收拾的地方，她本來 就愛整潔，她本來就富于生活 條理，在她生活的空間里，幾 乎找不到凌亂與繁雜，所以， 如今所謂的收拾房間，其實令 她無從下手，況且此時她的心 緒與收拾房間完全套不上任 何關系，一個南轅，一個北轍， 風馬牛毫不相及。于是，她思 維的空間，徹底地被打亂了。 她一點精神也沒有，一種孤獨 而沉重的心緒籠罩著她整個 精神世界。她在努力反思，她 在積極過電影，她在盡心過濾 沉積在腦海里的各種印記，看 看是否在那條岔道上錯失了 腳步，走錯了方向。她想，也 許她曾經理想化的婚姻觀真 的是錯了。她不應該有什么 理想化的婚姻觀，甚至連婚姻 也不應該有。婚姻是什么？ 有人說，婚姻是人生的墳墓！ 現實告訴她，這說法沒錯。早 知如此，當初為何要結婚？怪 誰？怪自己嗎？似乎不對，也 沒道理！那么，到底該怪誰？ 很難找到準確的對象。那就 只好怪造物主了。沒錯，只能 怪造物主！假若當初不是造 物主把人分成男人和女人，就 不存在性別，就不存在性愛。 倘若沒有性愛，就不存在性 念，就不存在婚配！此外，她 也覺得有理由和有必要怪怪 自己。她把婚姻想得太過美 好 ，太 過 理 想 ，太 過 羅 曼 蒂 克。在她的潛意識中，她把婚 姻的所有因素都排除在外，而 僅僅集中在一個焦點上，這就 是婚姻只是結婚對象兩個人 的事，與婚姻之外的人是沒有 任何聯系的。她想，婚姻必須 是自主的。只有自主的婚姻， 才是美好的，蕩漾在自主婚姻 海洋里的人，一定是快樂的美 人魚，遨游海洋，無疆無界，美 不勝收。于是，她就海闊天空 地想著，想著過去，想著將來， 更想著現在，現實的現在！現 在，自己的婚姻雖然不是自主 的，但履行了法律手續，那么， 從這個意義上說，就要履行法 律所賦予的責任與義務。況 且，人是有人性和性的。只要 人性和性的器官還在，沒有發 生器質性病變、壞死，那么，性 就還在，性的腺素就會被激 活，被沖動，被激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