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

七夕。

看書的時候看到一句詩：世間若無梧桐樹，揀盡寒枝不肯棲。意為鳳凰非梧桐不棲，哪怕揀盡世間寒枝，卻也任性執著。

聯想到今日的狂歡，七夕諧音棲息，有情人的狂歡，與那鳳或凰尋到梧桐之后的長嘶炫耀似也無不同。

所謂愛情，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一路揀盡寒枝。

關于愛情的節日很多，實在太多，西方的、東方的、現代的、古代的；有關命題也完全可以開一個研究項目；關于它的面目也實在多，一路走來，或是冷眼旁觀，或是親身經歷，哪怕已經可以集成題庫，還是能不定時更新。

那幾道最開始接觸的題目，無形中成為我之后解題思路的參考。所以在愛情題目中，一直不是高分的選手，不知道是不是有影響。

一道反復思考的題目

有一段時間小姑很關心我的未來婚姻，總是在見縫插針地和我討論關于以后的擇偶標準。其實我覺得奇怪，她的婚姻在我們看來是少有的算是較幸福的例子。

那個年代，小姑高挑白皙，而且還是在外省讀醫藥學校，在我們那個小山村是媒人踏破門檻的存在。但是姑丈看起來很不打眼，五官普通，個子不高，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工人。

反正奶奶是很不上眼，哪怕過了十幾年她還是正眼不瞧，還會在背地里和我們說，當年姑丈就騎一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里都響的破單車，接小姑出去約會，她氣得簡直要一佛升天，奶奶是費盡心思想為小姑找一戶響當當的人家的。當時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人選，有一個家境各方面都很好的人非常喜歡小姑，但是小姑卻不加理睬，最后男生另娶他人了。而她，也嫁給了家里人都看不上的姑丈。

轉眼這么多年，小孩也有兩個。我以為她是支持婚姻選擇愛情的，畢竟她當初的選擇現在就活生生地存在著。但其實不然，她說，以后結婚，愛情是一回事。家境好是一個必考慮項，結婚不同于拍拖，貧窮可以抹去很多的東西。

就像當初，戀愛時確實是你儂我儂，但是結婚后，激情驟降，所有的話題都是圍繞著柴米油鹽展開。沒有愛了嗎？有的。只是已經在生活沖刷中轉化了。看現在，為了維持一個家庭，兩個人兩地工作是常態，幾個月不見面也正常，但是婚姻還是一樣運轉著。

反正最后都是為了生活好一點，何不在開始選擇的時候就選擇好的呢。

我問她，那你后悔了嗎？當初選擇愛情。她沉默了一段時間，告訴我，哪怕這樣還是不后悔。

只是，我希望自己有更好的選擇。我走過這條路，所以我可以告訴你不好走。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的你可以過得更好一點，更能幫襯家里一點。而不是像我一樣，浮浮沉沉還是只能維持自己的小家。想孝順都拿不出錢，老人生病了也拿不出錢。

她長嘆一口氣陷入沉默。我也沉默著。或許這番話不是說給我聽的，而是透過我說給那個當年和我一樣年輕氣盛的她自己。

這是一道有多種思路的題，開始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到底哪一種解法才能得最高分。只能沖著自己的本能寫下答案，或許不盡如人意，但是在那一刻是躊躇滿志的。

一道開放性的題目

我自己都無法想象，我居然是通過我奶奶才知道自己爸媽戀愛的細節，雖然并不是什么好的情節。

這一對夫妻，吵吵鬧鬧數十年最終還是決定分開。吵架，打架，出軌，離婚，一盤一盤的狗血不要錢地灑。我有記憶的時候，吵架已經是家常便飯。所謂的家庭溫情時刻就像是電視劇情一樣虛假。所以哪怕年幼也明白，與其這樣互相折磨還不如趁早分開。

只是有時所謂的大人還沒有小孩子想得通透，他們總是自以為是地打著分開對孩子不好的借口，日復一日爭吵，雞飛狗跳。

后來的情節已經沒有了印象，只知道在一瞬間兩人就已經分開，一瞬間家里居然就沒有了另外一方的所有痕跡。

干干凈凈，仿佛數十年的婚姻是虛無的存在。

很多年后我才從奶奶口中知道他們分開的細枝末節。他們去離婚的那天下大暴雨，是爸爸拖著人出去。那時候家里特別窮，離婚后爸爸帶著媽媽去了一家飯店吃飯。點的都是她愛吃的菜，但是媽媽卻一直哭，飯菜沒有吃幾口。

之后兩人便是陌路，回到家，爸爸在床上蒙著被子躺了三天。奶奶說他是在被子里哭，我是半信半疑的。

但是他偷偷寫了三四頁A4紙有關于媽媽的心事我是知道的，我不小心翻到時，他馬上搶回去。我也當做不知道一般。這樣的兩個人，當初的拳腳相向是真的，互相傷害是真的，但是不舍是真的，在最后時刻的憐惜也是真的。

我從不予置評他們的婚姻，不去批判也不去惋惜。這是他們的人生，哪怕現在兩人已經各自嫁娶，也不過是希望各自能好。也許有的小孩是勢必要自己父母綁在一起的，哪怕是怨偶的形式。也有的早早知曉，分開才是好的。

關于婚姻，關于愛情，從來是開放性的命題。

有時候也會想，到底是怎樣的勇氣，才會和一個一開始完全陌生的人建立起親密關系。一路走來，看得多了，經歷多了，就慢慢感知到，原來和朋友家人是會慢慢各自獨立的。

而愛情是那踏出的重要一步，慢慢建立自己的小家，用一路撿來的枝丫鑄造起巢穴。

遇見的人就像是一路撿起的寒枝，有的人幸運，一開始便找到屬于自己的梧桐。

有的人，不想要將就，便一路揀盡寒枝不肯棲。

來人間一趟，建個棲息之地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