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陪朋友登山，幾番輾轉，我們登臨山頂。

登高遠眺，整個小城盡收眼底。原野空寂，秋草枯黃，秋葉紛落，一派深秋的景色。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兩句詩：“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我低聲把詩句讀出來，心底不由掠過陣陣深秋的涼意。橘柚寒，梧桐老，秋色蒼蒼，時光寒涼。滿眼黃葉飛，一城秋色老。

小城似乎是在我們的一個回眸之間老去的。記得初秋時分，小城還是一派秋光斑斕，景色爛漫，整個小城洋溢著喜悅的氣氛。隨意走在小城的街道上，便會看到綠植繁茂、花朵繽紛。如果站在山頂俯視小城，會令人心生“不是春光，勝似春光”的驚喜。可是，忽然之間小城就換了一種底色，似乎是某天夜里的一陣秋風，一下子把小城吹老了。

小城太小，無法抵御蕭寒和蒼涼的入侵。綠葉萎落，枯藤遍野，豐饒了一個季節的翠綠終于在一場場的寒霜中倉促謝幕，結束了屬于自己的繁華。秋來千樹薄，葉盡一身輕，老樹抖落了滿身的葉子，只剩下瘦硬的骨骼，在季節的盡頭巍巍然、凜凜然。西風惆悵，天越來越高，云越飄越遠，視野開闊了，近物孤單，遠景迷離，周遭顯得空蕩蕩，渺茫茫。秋光漸老，萬物寂靜。秋霜打過的世界，滿目蒼寒。眼前的景色，總有幾分“長煙落日孤城閉”的孤寂和寥落。

一城秋色老，寒意漸入心，環境是可以影響人的情緒的。“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所謂“悲秋”，一定是人在秋色老去時生發的一種情緒，很容易忽然陷入傷懷中不能自拔。整個小城在這個時節變得瘦了、寒了。林立的高樓變得枯樹一般高而直，單薄清冷，似乎缺乏生動的內容；繁華的店鋪也不再張揚賣弄，仿佛要配合一下內斂的氛圍。風過長街，吹來寂寞，長街似乎更長了，長得沒有了盡頭。

在一城老去的秋色里，真的適合讀里爾克的詩：“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誰此刻孤獨，就永遠孤獨，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在林蔭路上不停地徘徊，落葉紛飛。”

低吟淺唱，一唱三嘆，不覺到了傍晚時分，再次登高望遠，發現小城在暮色中更加渺遠蒼茫，我心中的涼意又一次陣陣襲來。靜默片刻，一個朋友忽然高聲讀起了毛主席的詩詞：“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他讀得鏗鏘有力，很有感染力。不由感嘆，恐怕只有毛主席才有如此胸襟和氣度，即使秋天老去，在他的眼中也是壯闊而有氣勢的，沒有半點悲涼之意。看來，季節的性格和氣質是因人而異的，我們之所以逢秋傷懷，是因為心胸和境界沒有打開。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們最終都要返璞歸真，客觀真實地認識這個世界。

夕陽西下，秋意深濃的小城變得遙遠而神秘。暮色朦朧，給古老的小城增添了復古的格調。不由懷想起古老的年代，小城一定也會在深秋的懷抱里散發獨特的魅力。偶有燈火亮起，帶給人幾分溫馨。滿目寒煙，幾點燈火，一城秋色老。忽然感覺，這種老，不是單純的時間上的老，而是一種有風骨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