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秀芹

與老友交談，說起從前的夏天，老友說：“從前的夏天可真好呀，干活回到家，先從井水里拔上一桶井水，舀一瓢，‘咕咚咕咚’喝下去，心里便涼爽了一半兒。再用井水洗把臉，手上的水還沒擦干呢，俺娘已經將飯菜端上桌了。那時，俺家的飯桌在天井的葡萄樹下，一家人圍著飯桌，煎餅、咸菜、綠豆湯，吃得心里舒舒坦坦。吃完飯，大家便開始聊天，一聊聊到深夜，聊到小孩子瞌睡了，才回屋睡覺。”

老友這么一說，我也想起過去的夏天。那時候到了夏天，家家飯桌都出屋了。我們家的飯桌通常擺在大門口的大槐樹下。等孩子們放了學，我便開始做飯，飯菜做好了，太陽也落山了。丈夫把落地扇從屋里拖到大門外，一家人坐在大槐樹下吃飯。

吃完飯后，盤碗撤下，茶水上桌，地上鋪張涼席，孩子們躺在涼席上下象棋、打撲克，我坐在凳子上做手工活兒，丈夫半躺在竹椅上喝茶。有時不知是誰談起一個話題，一家人談論半天，有時大家誰也不說話，耳朵里卻不清凈，不遠處的河溝里青蛙“呱呱”地說著單口相聲。

什么時候飯桌從大槐樹下移步屋里的呢？這都是蚊子的“功勞”。以前的蚊子都是小個的，天黑了才起蚊子。這種蚊子攻擊力不大，點根艾草放大門口，就能防蚊。現在不行了，現在的蚊子都變成了大個的黑蚊，攻擊力太大，艾草也防不住，連我這種不怕蚊子咬的人，都被它咬怕了，飯桌只能退回屋內，飯桌出門的傳統就此結束。

后來，我們也想過各種辦法，將院子罩了起來，大門上也裝了紗門，每天在院子里打滅蚊藥，點蚊香熏。蚊子是少了，但孩子們又嫌棄在院子里吃飯太熱，沒有在房間里開著空調舒服。

屋里一年四季一個溫度，夏天的晚飯也和尋常季節一樣，卻讓人難免懷念過去的夏天。前幾日和孩子們說起過去在大槐樹下吃飯的場景，兒女都懷念過去的夏天，連孫輩都羨慕舊時的夏天。丈夫決定把過去的夏天“搬”回來，他找人重新裝修了二樓，把東邊的墻拆了，換成了落地玻璃窗。這一換，普通的房間成了觀景房，不僅可以看到大槐樹，還可以看到胡同里的凌霄花。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晚飯，開始那幾天，大家都感覺新鮮，吃完飯，坐在一起，一邊看風景一邊聊天。后來，大家吃完飯立馬就散去了，丈夫有些懊惱。時光溜走，再也找不回那時的夏天了。

我笑丈夫，孩子們大了，都有各自的社交圈，而且房間多了，都各自有獨立的空間，一人一部手機便可“暢游”天下，誰還在乎門口的風景。

即便現在大家都穿越回過去，也或許適應不了那時的夏天了——物質匱乏，沒有網絡，連電視都沒普及，伏天酷熱時，坐外面也熱得要命。

回憶可生清涼，這也是人間美事。再過去十年二十年，我們也會懷念此時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