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景房和山景房大概是很多買房人鐘情和向往的，站在這類房子的窗前，視野開闊，心曠神怡。食有魚，居有景，豈不是人間美事？可因為各種機緣巧合，我買的房子沒有這樣一窗風景。我的房子是學區房，東面與一所小學一墻之隔，往西走三百米又是一所中學。在我們小縣城，學區房不像大城市那樣被瘋搶，房價跟一般的房子沒多大區別。

如果家里有上學的孩子，這樣的房子無疑是有優勢的。如果純粹居住，這類房子就不那么讓人“心曠神怡”了。首先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接送孩子的時間樓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簡直就是大型集會現場。其次是上學日孩子們的吵鬧聲，一墻之隔聽得清清楚楚。住了幾天，我睡眠都有些不好了，后悔當初買房草率了。

我思想的轉變源自一次休班。那天我正躺在床上刷手機，忽然聽到隔壁小學傳來的瑯瑯讀書聲。應該是低年級的孩子，聲音還是奶聲奶氣的童音。那么多好聽的聲音一起發出來，我幾乎要用“天籟”來形容了。孩子們讀的大概是一篇寫秋天的文章，我聽出“秋天”“樹葉”“大雁”這些詞語。很短的一篇，他們讀了三遍，形成了一唱三嘆的節奏，回環往復的韻律。那聲音好像溫柔的小手一樣，給我輕輕一擊，我瞬間從床上彈起來。我放下手機，走到窗前，聆聽著孩子們的朗讀。窗外是小學的操場，沒有上體育課的學生，顯得很空曠。瑯瑯書聲在闊大的空間傳送流淌，傳到了我的耳朵里，傳到了更遠的地方……

我久久佇立在窗前，一種純真美好的情愫在心底升騰起來。久違的童年，發黃的舊時光，淡漠的純凈之心，仿佛都慢慢醒來了。我甚至覺得，自己的居所被這樣的聲音濡染，一定會像芝蘭之室一樣，久了就會漸漸染香。這樣的居所，難道不比海景房和山景房更有美感和詩意嗎？

當然，我的上班日是孩子們的上學日，更多時候我在房間聽不到他們的瑯瑯書聲。不過這并不妨礙我對這所房子的重新定位，所謂的學區房并非只為方便孩子，對大人也是一種良好的熏陶。我想起古代帶著孩子三遷的孟母，她除了給孩子營造良好的環境之外，自己的修養一定也會得到提升。本來就蕙質蘭心的一個女人，會愈發通透和智慧。

以前我嫌學校周邊的店鋪過于繁多，后來發現，這些店鋪多是書店、文具店，另外還有一些藝術課堂的門店。這樣的環境，本身就有一種文化藝術和探知求索的氣息。這種氣息，是別的地方不具備的。人在這樣的環境里，即使年齡再大，也會覺得青春不老，童心永在。

一次我正在樓門口看擁擠的人群，一個小姑娘抬頭對我說：“叔叔，我找不到媽媽了，用您的手機給她打個電話好嗎？”我當然十分樂意幫助她，被這么小的孩子叫叔叔，心里還美滋滋的。還有那次在街道的那邊，我看到幾個上初中的男孩子一邊聊一邊笑，忍不住給他們拍了照片。少年的身影，那么有朝氣。

其實我們的房子就是為了安身和安心的，無論住在哪里，既來之，則安之，則愛之，如此甚好。

那天我在家，又聽到了校園里的瑯瑯書聲。那聲音還是那么好聽，怎么聽都聽不夠。我忍不住像詩人海子一樣大聲說：“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學校，書聲瑯瑯……”

作者：王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