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兆妮

我喜歡冬日的陽光，不僅因為它溫暖、和 熙，更因為姐姐，她用自己的手領著我長大， 她的愛，猶如冬日暖陽。

許多年前的冬天，父母探望遠在潮州的 姑媽，照顧我和弟弟就成了姐姐除上學以外 的附屬任務，做飯、挑水、喂雞喂豬、澆菜、除 草，從早忙到晚，年幼的弟弟還得哄著。一天 下午，寒風呼嘯，嬸娘提醒姐姐，自家的蠶豆 已經成熟，必須收回來，要不天一下雨，就會 掉地上發芽。姐姐挑上籮筐，領著我們仨，活 脫脫一個小生產隊長，姐姐一把一把地摘著， 我們幾個只能一個豆莢一個豆莢地放進籮 筐，姐姐還不時表揚我們，逗我們開心。回家 的時候，已是黃昏，年幼的弟弟走得實在太慢 了，為了快些趕回家，姐姐把他們放進籮筐里 挑著，不知道只比我年長幾歲的姐姐，怎么能 挑起并不瘦小的兩個弟弟，還能走得飛快。 我的手腳凍得通紅，眼淚鼻涕都出來了，慢慢 地，跟不上姐姐的腳步，走著走著就停了下 來。我站在原地，雙腳在地上蠕動，淚水隨著 凜冽的寒風在有點僵硬的臉頰上流淌。姐姐 發現我沒跟上，重新折回來，抱起我憐惜地安 慰著，飛快地往回跑。一縷陽光，照在姐姐的 臉上，我發現，姐姐的額頭上，竟然沁出細細 的汗珠，她的臉紅撲撲的，喘著粗氣，嘴巴緊 緊地抿著。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姐姐像天使 一樣溫柔，她的雙臂柔弱但很用力地抱住我， 她的身體為我擋住了寒風，在她的臂彎里，我 覺得很溫暖。我看見，她的雙手也跟我一樣 凍得通紅，腳步變得越來越慢。我掙脫了姐 姐的懷抱，一路小跑著跟上姐姐的腳步，鼻尖 上冒出了密密的汗珠，到家時，我笑了，因為 我沒再給姐姐添麻煩。

人生第一次嘗到擔憂、恐懼的滋味，也與 姐姐聯系在一起。那是1987 年初冬，我和父 母還有兩個弟弟正在稻田里給豌豆澆水。

跑過來一位鄉親，慌慌張張的，告訴我 們，姐姐騎自行車上學時在東山寺半坡上摔 進山溝，幸好被路過的發電站工人張叔發現， 現在被村里開拖拉機的劉叔送往佗城衛生 院，一直昏迷中……

遇事一向沉穩的父母，一瞬間亂了方寸， 丟掉手中的工具，急匆匆地往回跑。當時，我 被一種巨大的恐懼包圍了，呆呆地望著爸媽 的背影，腦海一片空白。等我回過神來，第一 反應是跟著父母拼命地跑，我要一起去看姐 姐……媽媽回過頭來，叮囑我：收拾工具，領 兩個弟弟回家，給他們做飯。我心急如焚，但 面對意外，我只能按母親的囑咐，不能讓父母 分心，完成安撫弟弟的任務。

在我的心目中，姐姐是堅強、忍耐、溫柔、 善良、能干的化身，像天使一樣……我想著想 著，心中涌起一股無法言說的痛。“不行，我得 去看看姐！”我第一次不顧媽媽的囑咐，自作 主張，決定領著兩個弟弟，一起到衛生院。

病床上，姐姐睜開眼睛，虛弱地給了我們 一個感激的微笑。冬日的陽光，剛好從窗欞 透進，打在姐姐的臉上。那一刻，姐姐，看起 來，就是一位疲倦的天使，不得不躺著休息。 我們眼里滾動的淚水跟如釋重負的笑同時在 臉龐上流淌。那一刻，我特別感謝神的護佑， 讓姐姐還好好地與我們在一起！

姐姐關于那一段摔倒的記憶一直都是空 白的，慶幸，只是輕微的腦震蕩，她的身體很 快地恢復了。但是，有一種不一樣的珍惜，在 我們之間彌漫……她很快恢復了健康，還是 像天使一樣細心地呵護著我。姐姐不僅伴我 長大，還將陪我變老，她的愛，就像冬日陽光， 溫暖而不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