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朋友喬遷新居，既是喬遷，自然要將舊居里的物品遷至新居，誰也不是土豪，可以全部置辦新的。最醒目的要屬客廳里十幾摞捆扎得約有半人高的舊書了。名著不論，那都是可傳世的經典，但那十幾年前的家庭雜志，真的也確定要帶走嗎？新的雜志如今都是半月一出，這些舊的他確定這么多年真的有重讀過，以后還有翻閱的可能嗎？

我心下疑惑不已，卻也不能指手畫腳說何必把新房子里弄得滿滿當當，何必把過往歲月的種種都背在身上沉重的前行。一樣都不愿舍棄的你最后滿握滿懷中又真的能于這人世間帶走多少？千百年以往，那些以為可以永世陪伴自己于極樂的帝王器物最終也不過在博物館的展柜里悠悠講述著關于物換星移的神話。

他讓我想起了美姨，那天是那么偶然地邁進了她的家，房間雅致而溫馨，我隨口贊美了一下陳列于桌上的一只陶瓷花瓶，她立刻找報紙要將花瓶包好送給我，我大驚失色，百般阻攔。相持不下時，她停下來緩緩坐在我身邊，和我說她前兩日還將碗柜中幾只十分精美的碗洗凈送給了樓下的一位鄰居。她說：“我這個年歲了，將喜歡的東西送給喜歡的人，總比日后讓兒子睹物思人，又不好處理來得好吧！”

其實美姨不過六十左右，這番通透豁達的理由讓我百感交集，欽佩不已，一時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最后我小心翼翼地抱著這個花瓶回到了家，把她安放在了我的書桌上。其實我現在已經住了幾年的家可謂家徒四壁，除了必需的家具家電，打眼一望，可說是極簡，也可謂寒素。最早搬家時，非必需是不在我的采購范圍內的，我知道，在未來的歲月里，我們最終會帶回各種物品來將這間屋子添滿，不如安靜地等待那些與我們真正有緣的器或物。不過，臥室里那把實木的搖椅還真不能算是必需，那只能算是我的一個夢，一個坐在落滿陽光的搖椅上慢慢讀幾頁書的夢。但顯然最終落在它身上的只有先生每日扔下的替換衣服。

年輕時，我們看到什么都覺得好，都想據為己有，得不到便輾轉反側，寤寐思服。但是捧在手心里的那份雀躍與歡喜又能延續多久呢。記得第一次去云南旅行，那些民族風格的披肩與首飾讓我抓狂，但當我把她們一一帶回家向人展示時，那份快樂已經成為絢爛的煙花在天空劃過時最后一星暗淡的閃爍。除了送出去的那些，最后不過是在某個抽屜的角落里一點點覆上時間的塵灰。

現如今不論去到哪里，看到新鮮有趣的東西，大多只會欣賞一下，能被我領回家的少之又少。今來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我真正能帶走的，只有旅途中的美好記憶。

當然，在人世間生活得久了，日積月累下的各種雜物怎么也不會少，孩子的衣服、玩具、書籍隨著年齡的增長總在不停地替換，自己與家人的衣服也常常在喜新厭舊后堆積在客廳中央，等候我媽處理。從舊時代過來的人總是比我們更有惜物愛物的心，以前可以送給鄉下的親戚，現在似乎誰也沒有這種需要，也不知道有哪里可以捐出，我媽卻也總能想出廢物利用的辦法，只不過，一件好好的呢大衣變成腳墊總有些可惜。所以，前不久看到有人設立舊衣物回收捐贈點，覺得真的是個不錯的辦法。

在這一點上，我覺得女兒所在的學校做得不錯。有一次，女兒拿著一本繪本在翻閱，串門的鄰居馬上點贊，女兒得意地說：“這是我花3元錢在我們學校跳蚤書市買的！”眼瞧著還是九成新，這樣的價格我想只是主人給他的愛物尋找另一次緣起的因由吧。這又何嘗不是另一種惜物的心情。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人與人，人與物，何來天長地久，唯有這可數的春去秋來。

作者：周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