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破窯

散文集《鄉村圖景》，是青年作家鄒賢中寫作十余年來創作發表的散文精品。作者生于湖南衡陽，在湘南農村扎根十六年，對鄉村有著深厚的感情。他熱愛生活，也細心觀察生活。童年是作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創作源泉，作者以湘南農村為背景，將童年記憶、草木物華、親情吟唱皆化作文字，構成一道風格清新、鄉土氣息濃郁的紙上風景，也見證著青年作家鄒賢中的成長歷程，成為他人生的成長儀式。寫鄉愁作品的有些泛濫成災，看多了難免有些抗拒，倒不是這類作品寫得不好，恰恰是寫得很煽情很精致，讓作品失去應有的真，給人以低吟淺唱和無病呻吟之感，往往是作者自己感動得稀里嘩啦而讀者卻無動于衷。當打開鄒賢中的散文集《鄉村圖景》，我卻看到了一種天然去雕飾的情感，一篇篇文字為我們展現出一幅幅色彩斑斕的湘南山水圖。讀他的散文，你會感到濃重的鄉思撲面而來，你會被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鄉愁緊緊包裹，那些遠離家鄉的游子們會有強烈的共鳴。

對鄒賢中的散文集進行整體觀照，不難發現，兒時的記憶構成了其散文創作的基本風貌。正如他這本散文集的書名一樣，《鄉村圖景》開宗明義地概括了整本書的主旨思想。鄒賢中遠離故土多年，身處繁華都市，但魂牽夢繞的依然是兒時的記憶，于是這種強烈的懷鄉情緒就彌漫著整本書。他懷著對家鄉親人的愛，追憶往昔的事物，抒寫著家鄉的風土人情，從中寄寓深切的思鄉之情噴薄而出，家鄉的草藥，家里的農事，兒時的趣事……在鄒賢中的筆下，好像家鄉的一切都能成景，正是這一道道美麗的風景，串起了他兒時的記憶。

《草藥飄香》里描寫了兩個懸壺濟世的鄉村醫生，一個是被作者稱為“外公”的草醫，僅用幾副采來的草藥就把作者的蛇傷給治愈了，特別是外公善待草木、善待病人給作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隨著作者的成長，離開了家鄉，見到的都是高價的科技產品，那些草藥也漸行漸遠。再一次遇上草藥是女兒的濕疹，鄉村診所的老中醫用一支草藥膏就治好了女兒的濕疹。“草藥無市，也賣不出價錢，人們有病第一想到的是去醫院。到了醫院，醫生什么都不說，先給你吊兩瓶水再說。……西醫自然是越發吃香了，倒是我們草醫，無人問津，只怕很快就要后繼無人了……”作者借老中醫之口道出了鄉村草醫的沒落和無奈，窺一斑而知全豹，也道出了整個中醫行業人才凋零的窘境。

鄒賢中對家鄉的強烈感情不僅體現在對家鄉風物風情的細致描寫，他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兒時的記憶如洪水般涌出，所有的思念都傾注到筆端。他努力捕捉最親近的人的音容笑貌，用樸素的語言進行概括，我覺得此時的描寫不再需要什么修辭，最真誠的感情往往就是最樸素的，當然得用最樸素的語言來表達。《剃頭舊事》生動地勾勒出了一個走街串巷的剃頭匠的形象。“黑色的推子在銀發叢生的頭頂上推進，推子所到之處，銀發紛紛落地，如春風拂落的梨花，霎時間就有了落英繽紛的感覺了。”作者通過鄉村剃頭匠理發之前要凈手來表達剃頭匠對待自己職業的虔誠，理發要仔細打量一個人的面貌頭型才會下剪，了了數筆，一個技藝精湛的鄉村剃頭匠的形象躍然紙上。不過，鄒賢中并不是一味地去懷念一個人，他也表達出對一些傳統職業沒落的擔憂。正如作者父親的擔憂一樣，鄉村剃頭匠很難生存下去，這些兒時看到的畫面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了，但兒時的過往卻匯集成河，在心中流淌。

《百草霜說》寫的是湘南地區農村人燒火做飯的鍋底灰，看似不起眼的鍋底灰卻是治病救人的良藥，這個具有鮮明地方特色的民俗風情在作者筆下是那么生動，讓人感受到了百草霜的神奇，充分表現出作者對家鄉的深切思念。很多人寫憶舊懷鄉的題材，卻難于跳出盡力渲染的窠臼，給人的印象是加工過的藝術品，而鄒賢中的作品來源于他的生活經歷，真摯的情感通過對事物的具體描寫自然而然地抒發出來。他寫外公，寫父親，寫母親，寫老師，寫自己童年的種種趣事。《泥鰍三味》《蕨菜植滿人間》《火塘旁的日常》等作品寫出了童年生活的種種情狀，特別是《泥鰍三味》涉筆成趣，意味無窮，“天上的斑鳩，地上的泥鰍”，通過抓泥鰍、做泥鰍美食，再到泥鰍入藥治病，字里行間仿佛洋溢著泥鰍鮮香的味道和對已故爺爺的思念之情。鄒賢中的文字像陳年的酒，要細細地品，于是，一個個鮮活的人物、一件件動人的事情，呈現在我們面前。

鄒賢中的散文具有濃濃的鄉土氣息，多年的農村生活使鄒賢中擁有許多人沒有的農村知識，他把這些農村掌握的東西與文學素養揉和在一起，就產生了一篇篇優美的文字。他特別善于在作品中運用典故、俚語、諺語、方言，他都如數家珍般地運用出來，讓作品蘊含了很多東西，這些東西沒有生活經歷是難于想像的，鄒賢中正是加上了他自己的切身經驗，生于斯長于斯的人們一看就心領神會，甚至莞爾一笑，這些作品已勾起了他們對童年對家鄉的回憶。我想這就夠了，還有什么比兒時的記憶更讓人感到溫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