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世杰與同學合影（圖片來自曾世杰同學的空間）

如果曾世杰沒有殺人，他現在是四川某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大三的學生。但今天，他將站在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接受檢察院涉嫌故意殺人罪的指控。

今年3月30日發生在某大學的那場殺人案改變了曾世杰的命運。曾世杰在學校明遠湖邊用刀將一名女生殺死，另外還刺傷了兩名男生。

曾世杰在接受警方訊問的時候說，殺人的原因是有人嫌他長得丑，他受不了歧視。

而更令人不解的是，事發后，同寢室的同學不曾見過曾世杰的家人。曾世杰的東西，是同學們幫他整理交給輔導員。也是輔導員后來告訴同學們說，出了事情之后很長時間他家里都沒有來人，學校催了幾次，他們家里才來了一個人。

沒人站出來為還是學生的曾世杰奔走，沒人能準確地說出這個孩子的一切。他的父母呢？他的親人呢？

幫他辯護的律師，前日才接受成都市法律援助中心的指派，昨天見了他第一面。

從他大學同學、室友小于口中，我們僅能了解這個孩子在兩年的大學生活里，一些合理的不合理的生活片段、性情變化……

21歲的曾世杰，好像在人前的面孔是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

第一次會面

前天，四川文典律師事務所主任姚飛接受成都市法律援助中心的指派為曾世杰辯護，昨日他到看守所與曾世杰進行了開庭前的唯一一次會見，這也是姚飛與曾世杰的第一次見面。

昨日，姚飛到看守所見到曾世杰，見他穿著黃色馬褂，個子不高，1米7的樣子，皮膚有點黑。戴一副黑色的邊框眼鏡，用姚飛的話來說，“看起來很時尚，以我的眼光來看，小伙子長得不丑。”

曾世杰說話語速比較緩慢，姚飛對他的評價是“羞澀”，說曾世杰在一個多小時的談話中沒怎么抬過頭。

曾的精神狀態還算不錯，說話思路清晰。姚飛問他：“你后悔嗎？如果時光能夠倒流，你還會不會殺人？”曾世杰眼眶濕潤了，但是沒有落淚。他說：“如果真那樣，我絕對不會去殺人，我太對不起死者了，他們是無辜的！”他說愿意補償受害人，問他用什么方式補償，他說不出來。

曾世杰跟姚飛交流時說：“二天就算出來也沒什么意思了。”姚飛說：“你不應該放棄，爭取能夠保住一條命。”直到這時候，曾世杰流淚了。

陌生的前18年

曾世杰告訴姚飛，母親在2005年離家出走后溺水身亡，后經法醫鑒定曾的母親患有間歇性精神病。他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他來自距離成都約600公里的一個川西小縣城。

“如果說我們是朋友吧，我對他的關心確實很少，我們在一起除了玩電腦之外，就是談談籃球，說說哪個女孩子長得漂亮。幾乎沒有聽他說起過他的家庭。”最了解曾世杰的同學兼室友小于說，大二上學期，曾世杰曾經說過“我想殺人”之類的話，“在我們看來，這是心情不好時的發泄，他真要殺人會掛在嘴上嗎？”

這件事情并沒有引起同學的重視，更沒有人把這件事情告訴輔導員。同學小劉說：“一個班里60多人，盡管輔導員也時常來宿舍檢查，但肯定不能像高中老師那樣關心仔細。”

在男同學心目中，曾世杰盡管內向，但也時常跟大家一起打籃球。“他的球技不錯，每次聊到球的時候他就很健談。但他從不會談及家庭。只是隱隱約約知道他的父親對他不好。”同學說很少聽到過他給他家里人打過電話，他家里人也基本上不給他打電話。但是他放寒暑假還是回家的。

一位同學說，曾世杰的家境不好，他上大學的學費是申請的助學貸款。甚至高中三年也是受到某基金會資助才完成的學業。曾世杰穿得很樸素，大部分生活費都用在吃飯上面。“我們同班幾個人有時會到學校外面一家自助魚火鍋去吃飯，AA制，最頻繁的時候一周去一次，每次花一二十塊錢。”但另外一位同學說，曾世杰每“打一次牙祭”，就有幾頓飯會餓肚子。

大一到處碰壁

小于說，看得出來曾世杰的落差很大。2008年考大學，重點線599分，曾世杰考了609分，他是以川西某縣城第一名的身份考進這學校的，上了大學之后，他那么努力都還是掛了科。

“曾世杰上大一的時候挺用功的，我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埋著腦袋在桌子上記筆記。”曾世杰同班的一位女同學說。大一那年，曾世杰每天一大早就起床，晚上學到很晚，他覺得拿獎學金勢在必得，卻不料考試成績并不理想，十幾門功課幾乎都只有六七十分，最意外的是，《軍事理論》這門功課亮了紅燈，獎學金自然也就落空了。同學小劉說：“這件事情對他的刺激肯定很大，曾世杰有時候跟我們埋怨他懷才不遇。”

從大一開始，曾世杰便熱衷于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他特別想加入學生會，學校的、學院的，他都想加入，但每一次都因為過不了面試關而被拒之門外。“他的表達能力不好，而且特別緊張，跟別人說話容易發抖。”

大二經常不上課

從大二開始，曾世杰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幾乎天天都泡在宿舍里玩游戲。“他的神經也變得很脆弱。”小于說：“比如他到食堂吃飯，如果師傅給他多舀一勺，他會覺得別人同情他；如果少舀一勺，他會覺得別人看不起他。”

2010年年初，放寒假前，小于的老鄉因為經常上課玩電腦被輔導員發現，要求其上繳電腦。老鄉借小于的筆記本電腦交給老師，而要上繳的這臺電腦正是曾世杰常在寢室玩的那一臺，“我跟他解釋過，但他肯定不高興。”小于說，把電腦拿走之后，曾世杰特別生氣，當時桌子上放了一瓶白酒，他一口氣喝了半瓶，醉得昏睡了大半天。從那以后，曾世杰就經常到網吧上網，一般每次花10元錢。

“事發之后聽輔導員說過，曾世杰暗戀班上某個女同學，可能是別人不經意之間說的什么話讓他很自卑，但是那個女孩子是誰，至今都沒有弄明白。”

“我整個大二就沒有見過曾世杰，以為他換專業了。”女同學小林說。輔導員也找他談過話，但沒有效果，他照樣不去上課。

事前特意安排同學聚餐

今年3月中旬，也就是在出事前半個月前后，一向生活比較拮據的曾世杰跟同宿舍另外兩名同學外出聚餐，三個人點了幾份炒菜。埋單的時候，曾世杰主動提出由他付款。“以前他偶爾也請我們吃飯，那頓飯總共也就50塊錢，不算多，我們就讓他付錢了。”

小于說，事后想來，曾世杰是特意安排的這一頓聚餐。從那之后到案發前半個月時間，曾世杰更加沉默寡言，經常通宵達旦地泡在網吧里，跟宿舍同學幾乎不怎么說話。“那段時間他倒是常給高中同學打電話，偶爾能夠看到曾世杰臉上掛著微笑。”

案發前幾天，曾世杰成天在宿舍里昏睡，有時到網吧玩游戲通宵不回宿舍。2010年3月30日晚上，曾世杰昏睡一天之后走進客廳，看到同學正在看《動物世界》，他坐下來看了一陣，悄無聲息地就走掉了。直到第二天下午警察來到曾世杰的宿舍，同學們才知道他殺人的消息。

“后來想想，這一切好像都是有預謀的，他請我們吃飯，或許就是為了用掉所有的錢。”小于說。

有同學說，當自助餐店的老板知道曾世杰殺人的消息之后驚呆了，“那么斯文一個學生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沒人知道他在增白美容

在同學的眼里，他的長相絕得“對得起觀眾”。

曾世杰同班的女生回憶說，曾世杰熱衷于整容。學校醫院門口有很多整形宣傳廣告，“整形前后的對比很刺激人的，我們有幾次看到過曾世杰在看廣告。”

班上女同學說：“我們從來就沒有說過曾世杰長得丑啊！他身高1米7左右，長得很斯文，算‘對得起觀眾’的那種吧。”

“他的牙齒是我們班男生中最整齊的。”案發之后，曾世杰的同學跟輔導員聊起這事，輔導員痛心疾首：“你之前為什么不告訴他呢？”

除了想整容，曾世杰還對美白“情有獨鐘”。“有一次，我們在一起看電視，我突發感嘆‘人還是皮膚白的好看。’”小于說，這只是他很隨意的評價而已。“我想這件事情傷害了曾世杰。”的確，曾世杰在跟辯護律師的交流中提到小于，“他以前說過我長得丑。”

小于說，案發之后，他為曾世杰清理物品，在他的柜子里找到了美白護膚品，還有美白面膜，所有人都震驚了。“我們從來沒有看到他在宿舍里面美白。”同學小張說。

曾世杰告訴律師姚飛，他給資助他上高中的某基金會組織寫過信，希望他們能夠贊助他一筆整容費，但是沒有收到回復。曾世杰也給他姐姐寫過信，說要整容的事情，但依舊沒有下文。曾世杰為何如此迷戀整容？他告訴律師姚飛，班里有同學說他長得很丑，甚至連食堂打飯的師傅也嫌棄他長得丑。

日記寫馬加爵值得同情

根據警方的調查，曾世杰在案發之前寫了一篇日記，他在日記中描述了老師同學對他“冷漠”，他得不到重視。曾世杰的日記中有這樣一句話：“現在看來，馬加爵的行為值得同情。”

曾世杰說，他曾經向輔導員傾述過他長得很丑，輔導員安慰他說，美與丑只是一種外在表現，希望他不要介意別人的目光。但輔導員的努力并沒有讓曾世杰放棄犯罪的念頭。3月30日晚上，曾世杰看了一會兒電視后，揣著他半個月之前準備好的刀在校園內尋找目標，他走到明遠湖邊，隨意對附近的同學下手，一名女生因失血過多死在了曾世杰的刀下，另外兩名男生受傷，經過搶救后脫離了生命危險。

曾世杰被趕到的學校保安擋獲，隨后被警方帶走。

(文中人物除曾世杰、姚飛外，其余均為化名)